(3)
故事的时间线很长。
我几乎是靠着黑咖啡强劲的苦味来支撑自己记下这个故事的。
说到最后岳明辉上楼去了,给我了一块黑巧克力。
我隔天剥开糖纸将巧克力放入口中。
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岳明辉的故事所带给他的。
苦似乎是必然的,却也不是一味的苦,甘甜在苦涩里慢慢挣脱出来,却又被苦涩包围。
那天我喝了一种很甜的汽水,唇齿间的苦味仍未散去。
岳明辉和我说,我所看到的那座石膏像是他第二次雕刻的,至于第一次的成品他给了卜凡,他说他的第一个作品简直是不忍直视,全然显不出卜凡一丝一毫的气度来,但卜凡很喜欢。
我不奇怪,因为在人潮拥挤的pub里,我能真切地看见透过镁光灯的照射下卜凡眉目中的欢喜。
他说他不敢揣测当时的卜凡,对他是一种弟弟对于兄长的依赖感还是他所不希望的那种感情。
他希望是前者,但他又无法确定,所以他逃了,很没骨气的买了深夜的车票逃回伦敦。
他离开之前只去了那家咖啡馆,他留下了他的笔记本,扉页上只余一行。
Those old good days,love it.
我听了个大概脑袋便已昏昏沉沉,不知道岳明辉是如何把这个冗长的故事完整的记下来,甚至记一辈子那种。
他说,假如我不想听了,或是困了就去休息,他在这里待一会就去睡。
他一直是这样。
岳明辉总是温柔而强大的,他作为比我早先来了几年的前辈总会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给我指点迷津,他很少表现出脆弱,甚至是苦涩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夜里慢慢消磨掉的。
他身上的温柔令人心疼,但我却找不到心疼他的切入点,只能甩甩脑子里的睡意,也许听他说完这个故事他会轻松一些。
于是我猛灌了口咖啡,借着令人眩晕的后劲还没从脊柱窜到脑部神经的时候故作严肃地说,说吧,哥们我听着呢。
岳明辉笑了,他说他第一次看见卜凡的时候,卜凡也像这样,明明是个没怎么见得社会险恶的半大孩子,却硬要装成熟显得自己经历了很多一样。
那个时候卜凡还没有现在冷硬锋利的外壳,也不会每天穿成杀手莱昂,用沉默的冷脸吓退想要和他有所交集的人,他远没有现在瘦,眼里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单纯和对所有人的一种本真的善意。
岳明辉当时闲的无聊在这里的大学听艺术史,他丝毫不意外当时帮朋友来听课的卜凡找到自己并且用海蛎子味儿的普通话不无惊喜的问他,“哥哥,你真是中国人啊?”
“还能是假的不成?”岳明辉发现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大男孩儿确实有意思,不由得声音里带了忍俊不禁:“我是岳明辉。”
“我在名册上没看见你的名字啊?”卜凡有些疑惑,“哥哥我是卜凡,”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岳明辉头一次见本应该在秀场上面无表情的超模脸上看到了属于少年的洒脱张扬。
岳明辉不得不感叹年轻就是好。
这时卜凡说,哥哥你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
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意味。
岳明辉直到下一节毫无相关的课程要开始了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同胞聊了很久,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异国和一个毛头小子说了很多,可能是卜凡的单纯让他想到了刚刚来到英国的自己,诚然他见识了不少,却还是在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全然不同的环境里表现出好奇来。
他告诉卜凡自己暂住的第三十街区的青年旅社,才抓着双肩包冲出阶梯教室。
回到旅社里自己的住处,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崽子长得真好看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