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桑塔格写过一篇《关于“坎普”的札记》,使“坎普”(Camp)成了风行世界的时尚名词。桑塔格对这种难以言传的生活态度或时尚趣味进行了描述,让人似懂非懂,似笑非笑,似有还无。
陈冠中先生后来出来注疏:坎普“必须是认真的、卖力的、雄心勃勃的,而且最好是华丽的、夸张的、戏剧化的、充满激-情的、过度铺张的,甚至匪夷所思的……”
我觉得这段话可以一个字不改的用来概述楚辞的文学特点,如果相信文如其人,这时浮出的人物便是屈原。
屈原几乎符合《关于“坎普”的札记》中的所有描述。
“一个人应该要么成为一件艺术品,要么就穿戴一件艺术品。”
屈原或许是史上追求服装时尚的第一人。他在《九章•涉江》中开篇便写道:“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我从小就爱好奇装异服,到了晚年仍未改变。)在《离骚》里说:“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人们各有各的爱好,我偏爱长久地修饰自己。)晚年的屈原甚至有异装癖,直接将荷叶和莲花瓣穿在身上(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从今天的考古文物看,楚国贵族的服装纹饰的确妖艳瑰丽,非中原可比。
“作为一种对人的趣味,坎普尤其对那些十分纤弱以及极度夸张的人物感兴趣。女性化的男子或男性化的女子肯定是坎普感受力的最伟大的意象之一。”
屈原自己便是这样的人物。屈原年轻时丰姿秀美,常在诗歌中自称“美人”。而整部自传体的《离骚》,便是一个充满了脂粉气息的美男子的失恋泪痕。屈原对楚王的情感叙述,带有非同寻常的女性色彩,说自己被后宫女子嫉妒而不禁失声哭泣,脆弱得像只吹弹可破的玉瓶。
“一个人的吸引力的最精致的形式在于与他的性别相反的东西。”
这就是坎普的实质,“坎普”本来就是形容男人阴柔举止的同-性-恋圈子里的暗语。所以坎普其实是苏珊·桑塔格的夫子自道,是她总结的“拥有非凡感受力”的同-性-恋者的审美品味。
那么屈原是个同-性-恋吗?这个争论从1944年就开始了。
当时的古典文学专家孙次舟先生指出屈原与“怀王有一种超乎寻常君臣的关系”,引来一片讨伐之声。后来虽有大学者朱自清与闻一多助阵,由于世风强大,这段学术争论终被湮没在文学史的背后。但在1999年6月,有香港的同-性-恋人士要求,将端午节改为“同-性-恋节”。
其实,无论在古代中国还是希腊,都有过一个同-性-恋的黄金时代。
楚国的宰相鄂君一日泛舟水上,有一划船的越人看见他的风采,暗生倾羡,忍不住用越歌挑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鄂君即刻回应以行动:“乃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后世便用“鄂君绣被”表示同-性间的欢爱。
与屈原同时代的龙阳君,剑术惊人,容颜姣好,极受魏王宠爱。后人又把同-性-恋称为“龙阳之好”或“龙阳之癖”。
魏晋名士阮籍还对这种恋情有所吟咏和赞美: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携手等欢爱,宿昔月衣裳,愿为双鸟飞,比翼共翱翔。
到了魏晋之后,正统文化开始对这种恋情三缄其口。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一个为情所伤,失魂落魄的坎普大-师屈原,自沉在汨罗江里;后人捞上来的,是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