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好吃。
什么面?清汤挂面!
子楠端着碗大口大口吃面,一簇簇并不纤细的鸡蛋挂面顺着他双手的动作快速地跌进肚子里,发出哐当的响声。一个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的瓷碗几秒前还被装得满满当当,这会儿却被舔得干干净净,孤单地站在桌子上靠墙角的地方。
子楠看了看那个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小的瓷碗,舔了舔嘴巴,满意地笑了笑。
一转眼,一只苍蝇飞到碗的边沿,跑来跑去,像是大剧院里的芭蕾舞舞者。子楠从椅子上慢慢把自己挪起来,拿起床上的枕巾,打死你丫的。
但是他举起的胳膊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何必弄死它。他打开窗纱,再推开窗户,用枕巾追赶那毫不知情的“舞者”,苍蝇慌了,大概之前它都是很肆无忌惮吧。
苍蝇被赶到窗户跟前,一股风吹来,它一下子被屋外的气流招呼了出去,满寂看着立在桌子上靠墙角地方的不大不小的瓷碗,看了看瓷碗不远处整整齐齐的各种各样的书,看了看一点汤都不剩的五百功率的锅,还有床上散落的袜子和床头前女友寄回来的大概一百封情书……
他突然觉得需要这只苍蝇。
他把目光转向窗户,没有苍蝇的影子。
他愣愣地望着苍蝇刚刚飞出去的地方,突然觉得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
隔壁突然传来狠狠关窗的声音,顺着风顺便传来一句“什么破宾馆,都快冬天了还有苍蝇,妈的”
子楠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人类要讨厌苍蝇,我们比苍蝇高尚多少吗?
风一股一股的,子楠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衬衣,渐渐开始打哆嗦。子楠正想关上窗,却见一只苍蝇冲着他飞了进来。
是刚刚那只吗?
苍蝇似乎是为了证明似的,第一时间恢复了舞者的身份,飞到那只瓷碗的边沿上快活地跳起舞来。
是!是那只!
子楠有点窃喜地赶紧关上了窗户,拉上窗纱。
不知道苍蝇喜不喜欢听点音乐?
子楠兴致勃勃地打开手机,单曲循环那首听了一个月的《贝加尔湖畔》。他看到苍蝇从碗上飞了起来,在空中舞蹈,一会儿到床上,一会儿落到墙上张着两条前腿兴奋地搓着,音乐快尾声时候又回到碗的边沿谢幕。
子楠目不转睛地让眼珠跟着苍蝇转。
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有了个伴儿。
许久,他才关掉手机,打开电脑继续没写完的小说:
“他的灵魂已经跟魔鬼融为一体,他成了魔鬼中的魔鬼。当一个人不再是人,而成了魔鬼,那是最强大的邪恶。然而,他在灵魂即将发挥魔力的时候,一只苍蝇解救了他。对,一只苍蝇”。
写到这里,子楠看了看那只停在瓷碗边沿的苍蝇:对,一只苍蝇,以后你就是我的苍蝇,我是你的魔鬼。
“爱情,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解药,如果说非得跟他产生点什么效应,那么说是毒药再合适不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爱情,虽然不能因此就说他不爱她了,但是的确,他不再需要爱情,爱情与他来说,全然是包袱一个”。
子楠停了停,想起了朱迪,那个他的前女友。半年前她还每天清晨来到这里,晚上离开,她为他跳舞,为他洗衣服,为他做好吃的饭菜。
但是如今,她再也不会来了。为他跳舞的成了苍蝇;衣服也被排成队列一件件轮换却不曾沾水;好吃的饭菜与他来说倒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现在挂面也成了奢侈,清汤的。
他似乎记不起这一切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隐隐约约似乎记得自己说过“我需要黑夜和文学,你这么多余”。
子楠愣了一下,这是他说的?
好像是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他想起来了,难道他狂热到入了魔吗?
他笑笑,他不需要爱情。
有这间屋子和这苍蝇就可以。衣服不用洗也可以,饭菜不用太好,舞者,这里有。那他要爱情做什么?
爱情那么繁琐,不如养一只苍蝇。
“那我爱她吗?”子楠问苍蝇。
“我爱”,“但我负不了责任,我是个见不了人的魔鬼,没法以正常人的方式去爱她,有什么资格说爱”
那为什么要开始?
“毕竟不是一开始就是魔鬼。我爱她,以前是现在也是,但是以前我不是魔鬼,现在已经配不上她,魔鬼不需要天使”苍蝇看着子楠,他看着苍蝇,不知道这个回答它是不是满意。
“你希望自己是魔鬼吗?”苍蝇搓着两条纤细的腿问他。
“不,但是已经晚了”
“拯救我的只有你了”
“唯有孤独是我的敌人,唯有苍蝇是我的朋友”子楠收起床上的袜子和床头散落的大概一百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