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扬是在火车站。
我去S市,她去B市。
她坐在蓝色座椅的一头,脚边放着一个深绿色的行李箱,小小的身体裹在驼色大衣里,拢到一侧的长发还是我看她QQ空间照片时酒红色的大波浪,她太久没有更新状态了,近看她的红唇我有点儿陌生。
扬拿出烟盒,轻轻一甩,一支烟从盒里冒出了半截,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放在唇边,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头微微一偏,她的头发就漾起了一圈波纹,蓝色烟雾袅袅升起。
我冲她喊:"扬,好久不见!"
她扬起脸,眼睛变成弯弯的两牙月亮,鼻梁上笑起来皱的小细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是你呀,好巧!"
然后就是,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去干嘛,我去干嘛,哦,那个地方气候很好,哦,工作还行啊……又见她,只剩寒暄。
"给我只烟吧。"
"你会吗?"
"学学呗!"
"给",扬给我点燃了烟,看我大口吸,大口吐,忍不住说"看你,根本不会抽,全都吐出来了"。
我转头看向她,她认真地吸了一口烟,手移开,微张嘴,慢慢地把烟从嘴里吐出来,再吸入鼻腔,嘴和鼻子之间烟缓缓流动,教我:"烟是要过肺的。"我还是学不会这技巧,看烟头明明灭灭,一寸一寸变短,一会儿就只剩烟蒂了。她说:"别学了,学会了看到别人抽就忍不住,戒起来可难呢。"只记得我们相对笑笑,忘记了还说了些什么。
扬是我的小学同学,闺蜜。我们会窝在一个被窝里,说着女孩之间的悄悄话,哪个男孩好看,像是林的睫毛真长,真漂亮,像是想坐谁的后座,等等等等。
有一段时间,扬喜欢石。
石是寄宿在学校里的,有一次他让我帮他带个唇膏,恰好扬和我一起,就一起去买。扬选了一只,打开后,轻轻的涂了涂嘴唇,冲我狡黠一笑:"他用的时候,不知道我吻了他"。那时的我觉得她是有一些轻浮的,可轻浮的小女孩有一种圣洁的美,后来我读了一本书,觉得她有点儿像洛丽塔。
扬也不知道,她的许多话被我装进了记忆的匣子,以后走到哪儿都带着,偶尔打开看看,像看珍宝一般,看着就笑了。那时候我们才五六年级,从那时开始,不管远方还是当下于她的意义,一直都是男孩,现在应该是男人,她生活主要的两个阶段,一部分是恋爱期,另一部分是失恋期,火车站我遇见她的时候,应该是失恋期,我能看到她眼底的落寞,还有她的QQ签名说着她的心事。她应了拜伦说的一句话,爱情在男人的生活中只是一种消遣,而它却是女人的生活本身。
传统文化里,男孩子从小就被逼迫走上一条艰苦的独立的道路,而潜移默化中女孩却总被灌输一个观点,不必那么拼,你还有嫁人这条路。扬就是这样,爱情消耗了她的力量,一个家底并不丰厚的女孩,读书的时候没有认真读,就业的时候也不能真正走入职场,她总是慌乱的在找一个依靠,而不是用自己的双脚站稳,也许只有依附于一个看起来比她优秀的男人,她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而换一个说法,即使以后生活不幸,她也有了怨怼的理由,巧妙的避开了自己对自己的责任,这种逃避,对一些女人来说就获得了解脱。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刻薄,只是因为看了太多中年人不幸的例子。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爱情的伟大与坚贞在这里,束缚与悲哀也在这里。钱钟书先生说,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可是心若没有栖息,到哪里都是流浪。只有努力跳出自己的心牢,沉稳,自爱,而后爱人,才可幸福吧。
有一个漫画叫《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开始女主人公是一个三角形,她努力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为了能离开原地,后来她和一个缺了一角的他正好契合,他们开心的共度了一段好时光,可是后来他离开了她,他说,我要找的是我失落的那一角,没想到你竟然会长大。她无力的哭泣,用一切办法挽留他,无果。她依旧待在原地,用各种方法吸引其他人,换来的只有失望。有一天,她看见了一个完整的圆,自由自在,她觉得好棒啊,便同他讲:"也许你是我这一生所等待的终身伴侣,也许我就是你丢失的那一角",可他说:"也许吧,我是你这一生欠缺的另一半,可是,我自己并不欠缺任何人啊。"她哀求他,说希望有人带她去天涯海角,一起去旅行,像许多其他人做的那样,她一个人只有空虚,寂寞,没有自信,她尖尖的形状根本滚不起来,只有找到适合她的另一半,她才能出发。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你曾经去尝试过吗?把你的心磨练一下吧,也许有一天你会改变,你会离开你现在的环境,假如你想要真正的快乐,总有一天你会如此的。棱角会磨平,尖的形状会改变。现在我们再见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听着悲伤的歌,还是静静地待在原地。过了很久,她忍着痛一点一点滚起来,她摇摇晃晃,不断的失败,站起来,失败,又站起来,对爱的渴望屡次在夜里击倒她,她也不放弃关心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她不再等待男人的关心与慰藉,她做着让自己快乐的事,渐渐地她了解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而且这种价值存在她的心中,不必为了证明而作给别人看,最后她成了一个圆,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作为一个励志漫画,结局当然是,她遇见了当时萍水相逢的那个满圆,两个人结了婚,实现了许多共同的愿望,幸福而永恒。
我并不是说女孩要做一个女强人,男孩也是,成功是需要天赋、机遇和努力的,并不是人人能做到,而精神的独立则是人人可以做到的,即使物质生活贫瘠,也有高贵独立的人格,在面对任何人生的挑战和困难的时候,都能积极乐观,而这一切,开始于自己去尝试,而不是期待着所谓的盖世英雄来拯救自己,能平凡幸福的活着,就已经值得歌颂了。
没有人能看到另一个人在生命之路上走了多远,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修的功课,我努力学习在每一种生活方式里找到美,希望扬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也可以,毕竟我们才二十岁,假期回去,要和她小酌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