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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天。柳树缓缓抖落自己的新芽,光秃秃的地面也冒出了零星的绿色。沈柔带着贴身宫女来到浮梓宫。一名宫女正在院里小心地料理一棵小树。那小树的新芽只吐露了零星几点,枝条也有些绵软,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听到了声音,那宫女抬起头见了沈柔便行礼道:“贵妃娘娘。”沈柔点点头,继续向里面走去,刚踏进殿门就闻到了一股酒香。
“又喝酒了?”沈柔皱了皱眉,看着眼前慌张的婢子,“怎么不去给你家主子端醒酒汤?”
“回贵妃娘娘,奴婢已经端了,但......”
话还没说完,里面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几个宫女的惊呼声。沈柔也顾不上了,大步走进去,就看到周瑶踩在桌子上。
娴妃周瑶,是浮梓宫的主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现在面色酡红,鬓发散乱,一支簪子半掉不掉地挂在发间,踩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扫帚——也不知是从哪个洒扫宫女手中夺来的——对着其中一个宫女一指,“侧翼,侧翼进攻!”
扫帚差点戳到那宫女的脸上,好在她及时偏开了头。她正和另外几个宫女正围在桌边,伸手想要扶她,生怕她会摔下来。
沈柔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了她这样一个封号。可眼下也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娴妃这般模样,可不能再叫旁人瞧见了,立刻吩咐宫人去关门谢客,又道:“今天怎么醉的这么厉害?”
娴妃的大宫女秋意都快哭了,“贵妃娘娘,您哄哄娘娘吧。今儿她又说要喝酒,奴婢本想着她喝一些也不妨事,谁料......”
“大胆!”那醉鬼大喝一声,用力跺脚,自己又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指着秋意就想大喊。可刚张开嘴,眼神又变得迷离起来,“这是......那个谁来着?”
“你的大宫女!”沈柔没好气地,声音都比往常大了几分,走过去伸手拉她,“快下来吧,万一摔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柔的话有什么魔力,周瑶突然安静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迷离,“......宫女?”顿了顿,又道,“哦对,宫女,是宫女。我,我......”
她握着扫把的手松了些力气,一名宫女连忙上去掰开她的手把扫帚夺下来。沈柔和秋意一起扶着她从桌子上下来,又连忙让人再去端醒酒汤。
“柔姐啊。”周瑶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一伸手揽住了沈柔的肩膀。沈柔的鬓发被她打散了,珠钗掉在地上,秋意连忙捡起来赔罪:“贵妃娘娘恕罪。”
“罢了。”沈柔无奈地苦笑,来周瑶这里,她就不该戴什么劳什子首饰的。
周瑶好像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任沈柔扶着走到了床榻边,乖乖地坐下,又乖乖地喝了醒酒汤,就是死活攥着沈柔的袖子不肯松手。她的嘴唇一开一合,也不知道都嘟囔了些什么,又突然哭了起来,最后就这么睡下了。
沈柔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动静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就吩咐秋意,“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本宫今日和娴妃起了争执闹了起来。今后可不能再给她喝酒了。本宫在没什么,若是叫皇后娘娘或者皇上看到了,那就麻烦大了。”
秋意点头称是。安顿好了周瑶,沈柔也离开了。
回宫的路上,她的贴身宫女小声道:“娘娘,奴婢刚刚听娴妃娘娘的宫人说,似乎是娴妃娘娘的兄长周少将军战死了。”
沈柔的脚步不禁一顿,随后长长叹了口气,“她若生做个男人,该有多好。”
沈柔是知道的。周家世代镇守疆北,周瑶进宫之前也曾带兵上过战场。她深谙兵法,仅有的几次领兵都大胜而归,周将军都感叹过,她的才干其实远在她兄长之上,只可惜生不逢时,投胎成了女儿身。更可惜的是,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竟然让她进了宫。
沈柔记得,周瑶刚进宫的那会儿,总说皇宫太小,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头。为此沈柔还笑过她。可她说,她曾经在大漠上纵马数百里,见过一望无垠的蓝天,哪是这里四方的天空比得了的。
沈柔没什么概念。她出阁前也就活在宅院之中,皇宫对她而言已经很大,一望无垠、数百里,根本不是她所能想象的广阔。周瑶也知道,所以说了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提。后来又用木头雕了些什么匕首之类的小玩意儿,却又一把火烧掉。
事情果然传到了皇后和皇上那里,两人分别把沈柔训斥了一顿。皇后更是素来和她这个贵妃过不去,抓到了机会,便借题发挥了一番,把她禁了足。
等解了禁,周瑶便上门来道歉。沈柔只是笑笑,劝她往后别再那般大醉。
“姐姐放心,以后不会了。”周瑶笑了笑,只是笑容异常黯淡,“那天只是难过而已。我进宫前就放不下我哥,他兵法着实学得不怎样,我怕......呵,可能就是命吧。”
她执着茶杯,从殿内望向外面,似乎能透过重重宫墙,望到她曾经纵横的疆北大漠。
“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她端起茶杯,将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之后,娴妃除了请安,闭门不出。她在宫里没什么朋友,说得上话的也就沈柔一人而已。皇上似乎也不喜欢她,把她选进宫来也只当一个摆设,于是除了沈柔之外,竟然没有人在意这个高位妃嫔的动向。沈柔去过几次,却都被拦了下来。
后来,到了秋天,枯黄的叶子坠下树梢的时候,浮梓宫内传来了宫人的哭声。那棵一直病怏怏的小树,终于彻底枯了。
沈柔明白,她终究没能再走出这四方狭小的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