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路过走廊,看到那只猫还趴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实际上,我刚下班回来时,它就在那儿,我看了它一眼,它眯着眼,估计是想着一条美味的鱼,也可能是想着一只去了远方的猫。
我走近它,借着房屋里的灯光,这时我才看清楚,它是一只全身黄毛的猫,看起来有些肥硕,但又不胖的别扭,反而有些可爱。说真的,我真想摸它一下。但我又怕它是只有尊严的猫,我真担心它会哇的一下跳起来咬我一口。
我强制压抑着伸手摸它一下的想法,尽可能的近距离观察它,它正在惬意的歇凉。我心里暗骂道:好一只好吃懒做的猫,大晚上不去捉老鼠,反而在这里偷懒。我歪着嘴,尽量把表情做的夸张,我想让它明白,我鄙视它的偷懒行为。它还是没有睁眼,想到这里,我竟然有种被鄙视的感觉。就像一位老师不厌其烦的在讲台上讲着课,台下总有那么一两个东张西望的学生。我有些气恼,我的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
我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我擦了擦汗水。猫伸直着两只耳朵,偶尔还摇上一摇。我看了看它的尾巴,被压在身底。我真想提起猫尾巴把它扔下楼去,无奈它看起来太可爱了,我有些于心不忍。
我灵机一动躲在楼道转角处,学着猫喵喵的叫了起来,一会儿后,我偷偷的看了它一眼。天啊!它把它那双该死的眼睁开了,我有些不敢相信。此刻,我方能确定,这是一条多情的猫,这是一条寂寞的猫。
猫缓缓的抬起了头,无精打采的看了我一眼。哦!不对,它只是看了前方一眼,或者说它只是睁开了一下眼。我感觉被侮辱了,我想它应该看我一下的,这是做为一只猫应该有的礼貌,毕竟它睡在我的阳台上。
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它想就此占领我的阳台?”我的心愤愤不平,我故意把牙齿磨得吱吱响,我想让它那双该死的耳朵听见我的愤怒。没错,我正在等待它的道歉。我希望的是它能来到我的脚下,用它那柔软的毛发来回摩擦着我的小腿,然后讨好似得喵喵叫上两声。我乐意听上这种以示好意的叫声。它让我有些失望,它还趴在阳台上,真是该死,我的怒气冲冲的看着它。
好吧!我想我应该给它点颜色瞧瞧,我要让它知道,我的阳台神圣不可侵犯。当然,这样虚张声势的话,我只能趁房东阿姨不在的时候,才能说的像模像样。
我再次伸出手,这次的伸手更熟练了一下,我敢确定我没有发抖。而且我伸手的姿势非常光明正大,比起小偷的伸手,我还是有些站得住脚的。我环顾了四周一眼,在完全确定邻居们都闭灯睡去后,我才把手继续向前伸。我怕被别人看见,如果有爱鸡婆的邻居看见,说我竟然偷摸一只毫无防备的猫,那我可就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猫它继续趴着,我继续伸出手,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一厘米,终于,我摸着它的头了,它头上的毛发非常光滑柔软。它没有跳起来咬我一口,真是谢天谢地。我很享受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终于摸了一只猫了,这对于我无聊的生活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可载入史书的大事。我看着它,心里感谢着它让我摸了。我开始在脑海里寻找那些学过的漂亮话语。是的,你没有猜错,我要好好夸奖它一番。如果可以,我要用每月十条鱼的薪酬聘请它,替我守卫阳台。我才不希望我的阳台有老鼠爬过,我才不希望我的阳台有苍蝇停留。
突然之间,我把对猫的那一摸,和阿Q先生对小尼姑那一摸联系在了一起。心想,今天对猫的那一摸,应该不算非礼吧!倘若猫向它的主人告状,我会不会被法官大人以流氓罪判上十年呢?想到这里,我脑门儿直冒冷汗。我开始有些后悔了,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打消摸一下猫的愚蠢想法,我可能会更快乐一点。
我不知道阿Q先生摸小尼姑是什么感觉,但我所能确定的是,肯定比我摸一只猫要光明正大,毕竟当时在场的看客真不少。反观我今晚对猫的那一摸,四周是没有人的,而且我还光着上身。想到这里,我真觉得我不够磊落。倘若被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听了去,那还不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一番。我沮丧着,负罪感陡然上升。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要用我的余生,学会阿Q先生的那一摸。我要从伸手的角度,出手的速度,以及摸的节奏方面去研究。我相信,摸也是一门学问。只要用心,摸着摸着我也能成为阿Q先生那样的行业专家。
是啊!阿Q先生也是人,我也是人,况且我还是一个摸过一只猫的人。就算阿Q先生这样的专家,也未必摸过一只趴在阳台上歇凉的猫。我有些踌躇满志,连阿Q先生那样的大人物也没做过的事,我竟然做成了。为了再次拉开我与阿Q先生的差距,我决定还要再摸一下那只猫。
猫,还是安静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睁大眼睛看了看它,我害怕现在的这一只猫,不是刚才我摸过的那只猫。我刚想伸出手,我猛然伸了回来,我要再次确定它是只猫,万一它是条伪装成猫的狗,那我岂不是摸了一条狗。要是传出去,那我岂不是成了一大笑话。
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可我总是怀疑它是条狗。我汪汪汪的叫了几声,见猫没有回应,我才确信,它是一只趴在我阳台上歇凉的猫。
这次伸手,我有所改进,我伸手的速度快中有慢,慢中有快。我伸手的角度与屋里的灯光成九十度。嗯,摸着了,真不敢相信,我会摸同一只猫两次。我温柔有节奏的轻轻的摸着,从头顶一直沿着脊背摸向尾巴。摸的太连贯了,一点也没有做作,如此顺畅的一摸,将是我一生中摸的最好的纪录。
我有些得意,开始觉得阿Q先生对小尼姑的那一摸也不过如此。假如那天我能在地狱中遇见阿Q先生,我一定要用我摸那只猫的姿势,摸一摸阿Q先生的秃顶的头。
我挪开手,猫伸了一个懒腰,就沿着阳台走了,我看着它,它头也不回,似乎在它的生命中,就不曾有过我的这一摸。直到它跳到对面的阳台,消失在黑夜里后,我才确信这只猫离开了我。
我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也许这只猫今夜是去找阿Q先生了,它一定是在怀念阿Q先生对小尼姑的那一摸。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被阿Q先生又甩出了好几个世纪。
二零一六年八月二十二日于成都,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