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身的木兰青衣,是他一生的业债和情障。
六年来,她都是在府中静养,闭门不出。只有在他前往安国寺,从此路过时,才会出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纵使他从未看过他一眼。
他们此生唯有的交集和美好时光是在八年前,他随父到云州恭贺父亲老友的爱女及笈。
那时他还是夜空,世家贵公子,而不是现在的罪僧。
她在屏风后偷偷他,清俊的少年看见却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
古人说,一见韩郎误终生。就那一眼,便害了她一生。
害她如今这般……
如今是第七年了,她还是如此执著。
了空心中叹惋,她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著。他们早已是形同陌路人。他不再是世家公子,而是被迫出家的罪人。
她仍是身处俗世之中,他已是方外之人。
而她依旧是大家闺秀。他多想告诉她,让她放弃,不要再做无谓的等待,也不要在折磨自己。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今上的心思,让她这一世都无法如平常女子一般出阁了。而她的行径,不过是让今上更恨他而已。
这个看着温柔恭顺的女子,骨子里却有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和疯狂。他害了自己的亲弟一生,将夜氏全族带向毁灭。不想再害了这个他深爱着的少女。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害了他。
曾经被迫出家之时,心中满是怨恨,却无力回天。如今只觉佛法无边,愿长伴青灯古佛,开解世人。了结一切前尘往事,六体洁净。
今年,他又是从颜符门前路过,那一身木兰青衣,如同开在乱世,风雨飘摇的青莲,那样刺痛他的眼睛,他却无可奈何。
正提步向前,却听见,“大师。请留步。”
那样空灵的声音,是她……心中一动。
错愕回头,是那一身木兰青衣的绝色女子。
七年间,这是颜忘忧第一次与了空说话。
后者已是得道高僧。
“施主何事?”合掌为莲,轻轻一拜。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颜忘忧越想越觉得心口疼痛,越想越觉得悲凉无望。那样的孤寂绝望笼罩着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微笑惨淡如纸。
静默良久,浮起浅笑道,“小女有一事相求,还望大师成全。”
了空微征,旋即沉静道,“施主请说。”
颜忘忧得体微笑,端染肃穆道,“忘忧生人二十余载,多感时移事易,因果报应。为报业债,想让大师为我做几场法事,可否?”
了空错愕抬头,神色难掩惊讶,推辞道,“小僧……”
不等推却,颜忘忧便温言道,“大师,这是小女的最后一丝祈愿,万望成全。”敛衣庄重拜下。
了空的神色晦暗不明,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复杂和纠结,神情沉郁下去,有了无奈的笑意,叹息道,“恭敬不如从命。这是小僧最后一次出山门,此后便长居山中,避世不出了。能在此前,点化世人。亦是功德。施主,请。”
颜忘忧还未来得及欢欣,便被下一句打击的心痛难忍,唇角勉强一扬,苦笑道,“多谢大师,大师,请。”
裙裾一扬,走在前面,她明明是容貌鲜妍明媚的少女,此刻却脚步凌乱,全然不复世家贵女的端庄气度,背影索然如孤鸿。
此刻,无人能看见她烟笼寒水似的眉眼间,是浓重的哀伤和悲戚。
她并非是一般女子,却在爱情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她生性早慧,心性亦是坚定刚强。此刻却是深入骨髓的哀凉和绝望。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爱恨早已随风逝,唯有相思最惹人。
这一幕看的众人唏嘘不已,自古情字最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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