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与母亲
人在孩童时,她的记忆是静谧而细致的…….
母亲从来没这么焦躁过,电视一直朝着一个快频率在切换,声音被母亲压得很低很低,墙上挂着的钟表,悄无声息的在走着,此时已过了10点一刻,母亲时不时的撇一眼它,又瞥一眼窗外,帘子是敞开的,玻璃窗也是开着的,12月初的深秋,夜风也是寒气十足的,虽然这是南方。我打了个哆嗦,趴着旁边的桌子上作着每日一练。
母亲站起来,神情微炯,走到窗边,往外探了探头,别在耳后的发丝,此刻,轻柔的滑至脸颊,母亲习惯性的又把它别在耳后,又踱步回来,坐在原先的沙发上,焦躁的情绪,像是抱怨晚归的父亲。
我手里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翻页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我抬头看了看钟表,11点了,我眼皮耷拉,盖上书本,放下手中的笔,静静的坐着,丝毫不敢打扰此时的她。
夜风习习,把帘子吹得呼呼晃动。今晚的夜空,月光朦胧不够光洁,也没有一点星光。小城的夜晚,安静的很早,几盏路灯,泠泠咧咧;偶尔几辆汽车驶过,几声汽笛,呜呜咽咽的没有了生气。
我家住在五楼,靠近路边,这边都是90年代的老小区,墙体不够新,有剥落的墙皮。不知名的藤蔓生长着茂密的绿叶,一路高歌猛进,一直延伸至我家窗外。然后在冬天的时候死去,变成枯黄的根枝。我不喜欢太过葱郁的色彩,这样时光就变得特别的厚重,所以我不喜欢夏天,不喜欢有这样多藤蔓的夏天。
此时,母亲又站起来,进房间拿来了一件鹅黄的外套,利索的套在身上,走到门口开始换鞋,我赶忙也抓起外套,跟上她。她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欣许是默认我的随从。
大街上,行人很少,路灯昏暗,对面的新宅里,楼层的灯光亮了又黑,几个晚归的人,走得很匆忙。母亲走在前面,我跟在3米开外的后头,踉踉跄跄的。
母亲的身子是纤瘦的,肤色白皙,那时岁月的横纹并没有爬上她的脸颊,鬓发乌黑,发丝柔暖,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她却是一个刚毅的女子。
她鹅黄的外套灌满了深秋的夜风,呼哧呼哧的撩着。我打了一个喷嚏,母亲回头看了看我,把围巾套在我的脖子上,继续走着,我继续在3米外的距离跟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向一侧飘着,我的脸颊,眼里,满是困意,在这深秋的夜晚,我没有魂,没有念想的跟着母亲去公交站,等深夜加班归来的父亲。
我掐了一下胳膊,提提神,母亲依旧快步的走着,好像这10分钟的路程,遥不可及。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一个行事雷厉风行的女子,和我怯弱的性子截然不同。
路过一个个路灯,母亲的影子由长变短,我执着的踩着她的影子走着。有人说,踩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便永远不会和你分开,那时候我傻傻的信以为真。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公交站,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双手插在衣袋里,不言语,不走动,静静的等着末班车的到来。
母亲站在站牌的末端,我缩了缩身子,靠在母亲一侧。哈出的气,也是和冬天一样的白色的了。我抬头看了看母亲,神色依旧焦躁,双眼望着公车来的方向,满是期待,些许不安。
就是十六年后的今天,同样的深夜,我等着公车,想起那时的时光,那夜景微寒的小城公交站,母亲与我,等着晚归的父亲,仍然让我甚是温暖。
一刻钟后,公车缓缓开来,父亲深色的大衣,融入小城的夜晚,那踏出的脚步坚定,身影伟岸挺拔,那场景,异常的契合。
母亲的神情,舒展开来,接过父亲手中的包,没有任何的询问,和言语的关心。父亲意会的搭了一下母亲的肩。俯身抱起我,满眼的笑容,带着额头渗出的细汗,隐入几条横纹中,没有一点倦意。我嘟着嘴,像个赌气的小孩儿。
那时,可我才十岁,还是孩童模样,那记忆如时光一般,穿梭在我今后漫长的人生里,每每想起,如晨曦中,缓缓开出的那朵清丽的花,带着晨露,晶莹剔透而又温润如玉…….
父亲是深夜的归客,母亲是守在深夜里的明灯,承载归人与宿客的地方,就是家。
2、我与父亲
人一旦选择远行,回程的路,便会越来越远….
从小我和父亲就沟通的很少,并不是我孤僻的性子。记忆里的他,是个工作繁忙到废寝忘食之人,见到他的时候,不是深夜就是清晨,没有周末,没有假期。
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而父亲是个孤儿,从一个人风餐露宿,只身前往外地工作,到后来在这里遇到我母亲,结婚组建家庭,他好像从来没闲过。
十九岁,我要上学了,要离开这个十九年不曾踏出一步的小城,我像一只从笼中被放出的小鸟,对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的新奇而美好。
踏上东去的列车,父亲双手提着我的大小行李,寻找着检票口,这应该是第一次与父亲独处的时候吧,我看着他来回的走着,找着,他的后背渗满了汗珠,白衬衣的领口有点磨损,第一个扣子解开着,衣角别在裤子里,一米七的个子,已有中年的富态。下巴的胡须,今早剃得很仔细干净,显得格外的精神。
学校安顿好,父亲执意要下午就走,中午在学校外面的街上吃了一碗面,没有蛋的清汤挂面。
车站人满为患,都是送行的人。父亲买好票坐在大厅,等着半小时后回程的班车。我坐在他身边,只言片语。身边细细碎碎的离别,氛围并不轻松。我不敢抬头,眼里开始滚烫模糊,虽然在家一天很难见到他,但是这样的离别,还是第一次。
他应该感觉到我的不舍了,没有扭过头来让我不哭,而是开始一语一停,他话很少,几句嘱咐,无非是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他没读过多少书,道理说的并不是一套一套的,不像文人那般文邹邹的,但是我都懂。我没有应答,全程点头回应,怕自己声音的呜咽难舍,怕自己的煽情落泪浓重了离别。
我生性较为敏感,却很怕别人看见我脆弱的样子,要是曝于人前,我定是羞愧难当。父亲无言的安慰,不直面我的脆弱,是怕触动我敏感的内心。他不善言辞,19年来参与我的成长,他比谁都懂我的软肋在哪里。
送他上车时,汽笛鸣起,我在站台隔间的玻璃内侧,像他升手,没有说出再见二字,父亲让我快回去,他的眼神坚定的看着我,没有电视剧里离别时的老泪纵横。
他好像一直都是那样冷静的一个人。偶尔的慈爱,会抱着我转圈圈。
对母亲也是极少不悦,这么多年来,云淡风轻,相爱如初。
如今,我从上学、毕业、到工作,从依赖到独立,小生活的步伐,跟随着城市的节奏,每天行色匆匆。而他们的时间好像在慢下来,母亲有一年身体不好,父亲便换了一份离家更近,时间比较空的工作。每次假期回家,父亲和母亲都会在车站一起等我,一个嘘寒问暖,一个拎包不语,多年的相伴,契合成如今的模样。他们会一起去吵杂的菜场买菜,母亲会讨价还价,父亲跟在后头提着买好的菜,回去路上,步履缓缓,互不言语,时光像哑声的风铃,随风摇曳,静守光阴。老小区的厨房狭小,他俯身在池子边洗菜,水声稀稀落落,母亲弯腰就着油烟烧菜,偶尔呛声,我在餐桌旁摆着碗筷,叮叮咚咚,其乐融融。那傍晚,余晖灼灼,透过橱窗倾泻一地,我仿佛看到多年后的时光,斑驳细碎,却别样宁静。
父亲本是粗犷的男人,却在岁月里,慢慢蜕变成柔情的汉子;母亲本是斯文之人,如今也是一个爱唠叨的小老太。如今,他们生活依旧清贫,日子一天天过着,膝下儿女回来了又离开,窗外的绿色藤蔓,又在沐春后,恣意生长,好像一切还似从前,只是父亲不再晚归,母亲不用等候,斜阳余晖总能在午后,照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3、我与爱情
先是红了脸,后来红了眼……
第一次见他时,天气正是闷热的雨后。他的白衬衣线条清朗,甚是秀气。我的细格子伞裙,满是娇羞。他请我吃了最爱的甜品—杨枝甘露,他送我一只可爱的塑脂小猴。我红着脸听他说着他爱的民谣。从城西的植物园走到文一路,从午后的三点走到晚上的八点。分别时,我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可是我不知道,谁会像我一样,晚上还喝咖啡呢!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晚上他弹吉他、唱民谣的样子……
最后一次见他时,是在影院门口。还是穿着第一次见他时的衬衣,领子别进了领口,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整理。好像少了一个身份,过多的接触便是一种滥情的延续。
影院人流稀疏,影片气氛低沉,我双眼朦胧,眼里全是他的重影。他坐在我身边,身上还是他浴室里熟悉的那瓶沐浴露的香味,有点淡淡的,带着他轻微的鼻息,围绕着我。我静静的看着帷幕由黑变亮,周遭的声音稀碎不止。我的余光注视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镜框,看看他眼里的我,是不是还是初次见时的那个模样.....
走出影院,晚风微凉,我衣着单薄,城市的灯光,晃得我晕乎乎的,我等着路边的红绿灯,等着他道一声珍重。
我知道说再见很难,但是眼前的男子,他不爱我了,我无能为力。
爱情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合适与不合适。人在经历过分别,才会懂得陪伴的重要。父辈的爱情,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波澜起伏,平平淡淡,唯有温柔的守候。而我们的爱情,惊涛骇浪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我至今不知。
但愿今后的岁月,时间能够隐去我们怯弱的心,教会我们坚强,长出刚毅的臂弯,庇佑我们的爱人与家。
我想,有一天我会遇一人,而择一城老去,像父辈爱情一样,温柔的守候归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