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系列①暮雪危城

写在前面:

一个宏大而悲伤但也热血的故事。

这是一部讲述人与虫的血与火战争的史诗,第一季只是开篇,铺展开这个几近于绝望的世界的一角——人类从未赢过。帝都濒临毁灭,怀揣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的艾斯泽比亚临危勇往,为何他那般心甘情愿?

他明知道自己会死的。

所有守城将士都明知道,自己会死的。

其实其他处于那段黑暗年代中的人类末裔,大概也都是这般,飞蛾扑火地抗争着异种的爪牙。很多时候明明没有希望了,也依然要死拼到底,流干最后一滴热血,射尽最后一发子弹,最后,他们光荣地倒下,被搅碎碾压撕扯得支离。但是没有任何人退缩,直到他们被粉身碎骨的前一秒,他们依然紧握手中的武器,向着看似不可战胜的命运宣战。

但……这不就是战争么?

对方是“基诺”那种恶魔一般都怪物。

不自由,毋宁死!



【历史的刻痕】


       人类的史册上,3000年的最后一天刚刚过去,一场风暴卷携着死亡和毁灭凶猛来临,突然出现的怪物席卷了整个地球。相继在核战争,气象异变,小行星危机等灾难都被人类克服战胜后,这个已经高度发达的智慧文明迎来了真正的末日。

       它们狰狞可怕,凶猛异常,简直就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魔鬼,代表死神宣读神邸的审判。它们出现的地方,城市被一座座屠杀殆尽,无数战士奔赴战场却只是飞蛾扑火。核弹的蘑菇云升腾上云霄,轨道炮的轰炸点燃了天幕,却无法阻止海潮一般的怪物哪怕分毫。

       那些怪物,就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虫族,人类称它们为“基诺”,而它们出现的3001年1月1日,也被称为“审判日”。

       它们是全新的智慧文明,与人类展开了物种争霸的角逐,明争暗斗间,铺写出一段血与火的战歌。


【帝都神圣罗马】


       霓虹熄灭了灯火,流露着警戒的红光的隔离带拉满了大街小巷,无人机盘旋在半空中戒备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身穿轻型动力机甲的士兵们手持电磁机枪排列成整齐的阵列,墨绿色的机械上积累了厚厚一层雪白皑皑,合金装甲护肩上印着统一制式编号,橙黄色的视觉传感器在飞雪中发出微弱的光亮,像是暗夜里毫不起眼的烛火。

       士兵的脚步如战鼓擂动,高大堪比小楼房的“奥米克戍”机甲从运输飞船上走下街道。米尼岗武器系统转动着炽热的炮管,六发热熔弹装填完毕。探照灯光急晃而过,更多的“黄蜂”式无人地空一体攻击无人机的螺旋翼发出嗡鸣,小巧的银白飞行器成群掠过天际。

       雪伴着越发猛烈的风在天地间呼啸,呜呜风声像是垂死的困兽最后的嘶吼,猎猎作响的黑底金纹战旗在高耸入云的大厦间招展。

       全城戒严令已经下达了三个小时,所有居民都已经躲入浮空堡垒内避难,那些卵一样的钛合金建筑悬浮在四座高塔放射的磁力电场中。而人类现今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武装部队“平定者”已经防御了每一条街道。而在这座名为“神圣罗马”的城市——天启帝国的首都外围,高度近百米的城墙让整片由合金大楼组成的密林看上去更像是一座超级战争堡垒。那些鳞次栉比的轨道炮炮塔,闪烁跳跃着湛蓝雷芒的特斯拉光子线圈,毫不掩饰地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危险的力量。

       一辆科尼塞克电磁跑车在浮空轨道上一闪而过,正负离子发动机的湛蓝与轨道的紫色光辉纠缠在一起,随着跑车高到难以想象的速度留下绚丽旖旎的光带。

       男人把车设置成自动驾驶,他在车舱里忙碌着梳洗打理自己不堪的戎装,听到战争警报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天知道他当时的心情,就像是听到了世界末日的信号,一贯沉稳冷静的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间大门。

       逆着拥挤向通往浮空堡垒升降梯的拥挤人流,他直接来到了电磁跑车的专用轨道,直到跨进跑车启动声控驾驶系统,他才从挡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牙也没刷头也没洗胡子拉碴的狼狈相,活脱脱一几个世纪前贫民窟里的流浪汉。他赶快设置了自动驾驶,翻出储物舱里备用的洗漱机器人扣在了自己头上。


       机器人伸出末端安装着刮刀的机械臂,液态金属贴合着男人刀锋般锐利的脸颊,自动交错的两排刀刃将胡茬切割得干干净净。干洗液涂在头发上后被密齿梳子刷下去,脑袋顶上攒了一夜的污垢清楚干净。他张开嘴让激光扫过牙齿,把那个头盔一样的机器人摘下来扔到一边。

       远处的城墙防御体系“圣母之障”在黑暗中显露了巍峨的轮廓。

       男人取出车后的一件紧身战斗服穿上,人造肌肉纤维贴合着他健壮的躯体收缩紧绷,让他的力量和对身体的掌控力几何级数地跃升。他戴上数显眼镜,此刻的时间,坐标,温湿度,海拔和环境情况都变成荧光绿色的小字投影在他眼前。几分钟后,一个来电显示出现在视野右上角。

       男人低声道:“接通。”

       眼镜的处理器接受到了命令,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光纤话筒伸到男人的嘴边,眼镜腿打开露出了内部的小型扬声器。


       “他妈的,你个王八蛋终于肯出山了,报销了你十年的衣食住行,到了今天终于能有点用了。”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有些沧桑,沙哑的嗓子带着一丝戏谑的玩笑意味的怒骂在耳畔激荡,男人皱了皱眉头。

       “听起来像是在说一条猎犬,感觉你把我当宠物养。”

       “你比宠物好,那些猫猫狗狗要么撒娇要么捣乱,黏人烦得要死还会把我的战备室搞得一团糟。你好歹知道安安静静地待着,不闯祸也不惹事,更不和那些平民帮派来往。”

       “所以说还是把我当成猎犬。”男人挑了挑剑锋般狭长的眉毛,薄薄的嘴唇轻启,嘲讽道,“如果你敢的话也可以抓一只虫族当宠物,想一想就酷毙了。”  

       “你真是够了。”那端的声音愤然道,“还有多长时间到?”

       “应该很快了吧。”看着映入眼帘的圣母之障的入口处,那两台庞大的奥米克戍哨兵,男人在电话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露台上等着你,不见不散。”

       通讯切断,光纤话筒收回,眼镜腿上的金属盖合拢。男人将墨镜的模式打开,遮蔽住了眼镜深处的锋锐,他披上了黑色的风衣戴上战斗护手,将自己尘封已久的身份铭牌从收纳箱里,一堆杂物的最底下翻找了出来。

       铭牌挂在挡风玻璃前的架子上,机械传动,架子收回将磁条面朝向车窗外让辨识激光扫过。朝向男人的一行小字已经在岁月的刻痕下变得模糊不清,正像是那些已经远去的过往。


       “艾斯泽比亚,年龄21,决胜神风小队,队长。”


       应之前的诺言,名为艾斯泽比亚的男人停放好跑车后就直接来到了露台。

       他站在围墙顶端的平台上,虽然脱去单薄的风衣却也没有穿动力机甲,只裹了一件普通的恒温防寒战斗服,衣摆被高处的狂风撕扯得翻滚不息,淡金色的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但那双明亮的眼眸依然如日夜擦拭的名刃,在天地冰封的世界中寒芒闪烁。那墨镜背后的眼神锋利,冷静,果断,正如他整个人绽放的高高在上的气质。那是久经沙场的磨砺打造出的锋刈,属于王者的皇冠般的高傲。

       他就像是一柄剑,藏于鞘中也难掩其锐利,他也像是鹰隼,长空的阴云也遮蔽不了他用以杀戮的爪牙和欲求征服苍穹的翼羽。此刻的他褪去了在城市里隐姓埋名时的平庸,露出了身为凶狼的恨辣。他是端坐于御座上的神邸,战场上最为可怕的裁决者,给任何敌人送去毁灭,他如死神的信使,手握无形的镰刀。

       他的眼游弋过黑暗的天际,俯视过脚下的渊涯,回望过背后的繁华,最终停留在手心里的夜水晶项链上。已经碎裂的十字架状晶体上密布着裂纹,像是岁月的伤疤,铭刻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敢涉足的雷区。牵扯着那些遥远的人破碎支离的面容,隐痛在心头拉扯。他的手在冰冷中颤抖着,眼瞳中的痛宛若实质。他轻柔抚摸着那个项链,像是抚摸爱人的发梢,小心而温柔。

       风太大了,他伸出手挡在眼前,几滴闪耀的晶莹被吹刮淋漓,消散在空中,留下细碎的星光般的绚丽,转眼黑暗。


       一台动力机甲迈着轰隆隆的脚步,从后面来到男人身边,沉重的头盔摘下后,汉德雷诺已经有些苍老的脸颊暴露在霜雪下。很快,那一头发白的长发和邋遢的胡子就彻底冰冻成璀璨的晶莹。这位老兵,也是“圣母之障”城墙防御体系的指挥官看着天际线死寂一片的夜幕,长长叹息。

       两股同样炽热的呼吸气流喷吐着,蒸腾出滚滚白气,被风扯得粉碎,垃圾一样糊在脸上,蒸得人眼睛难受。汉德雷诺和艾斯泽比亚的眼角都有些湿润,艾斯泽比亚打开腰间精致的钛合金储物匣,抽出了一支老旧得可以进博物馆的雪茄给自己点上,他歪头看了汉德雷诺一眼,又变戏法一样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支小巧的电子烟递了过去。

       汉德雷诺粗壮的机械手指小心地接过,含在口中。

       雪茄浓重,电子烟稀薄,两缕烟在空中同呼吸一并被撕成粉碎。


       “战争就要来了,可是神圣罗马的居民们对于事态的严重程度依然一无所知,这次的虫潮来势凶猛,我怕神圣罗马现在的军力不足以抵挡。”汉德雷诺垂着头,目光深处仿佛隐藏着愤怒的雄狮,语言也不似先前开玩笑那般不着边际,显得严肃而庄重,“圣骸一度试图向平民掩盖基诺虫族存在的事实,但我早就说过纸不可能包住火。如今首都被袭,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也是时候醒一醒了。”

       艾斯泽比亚沉默着不发一言,只顾大口吸着雪茄,“基诺虫族”的字眼令他的眼皮跳了一下,一截长长的雪茄烟灰掉了下去。

       汉德雷诺抬起头时,看见了男人紧紧拧结在一起的眉头和颤抖的嘴角,还有青筋暴突的手背以及,奔腾着山呼海啸的仇恨的喷火怒目。

       “你依然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我的孩子。”汉德雷诺仿佛看透了艾斯泽比亚的内心,他站起身来,机械手轻柔地搭在男人不住颤抖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些肌细胞收缩紧绷,声音透着父亲的慈祥。

       “你的心中已经不再是怒火,而是纯粹偏执的仇恨和不顾一切的杀戮欲望。孩子,虽然怒气有时可以做为战斗的动力,但若让仇恨主宰心智,你永远只能活在过去的桎梏中。你如果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杀戮欲望而去战斗,那你和那些没有理智的冷血虫族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天杀的杂种!”艾斯泽比亚自上露台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它们夺走了我曾经的一切,我一切的幸福和美好记忆。自从两个世纪前那些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我所拥有的温柔就都成为泡影了。呵,曾经自诩为万物至上灵杰的人类也只能在高墙内苟延残喘画地为牢,被恐惧和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绝望永远禁锢,像是野马戴上了镣铐苍鹰折断了羽翼,自此永远失去自由的权力,我又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压抑已久的情绪像是火山一般爆发,爆发。

       他大张着嘴像是野狼与敌人疯狂撕咬,全身紧绷的肌肉和加速跳动的心脏伴着肾上腺素的激增,使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目光越来越滚烫。升高的体温融化了覆盖在额头和鼻梁上的薄雪,全身的肌肉已如铜浇铁铸,握死的拳头骨节咔吧咔吧地发出爆响,那灼热的眼瞳如若地心流淌的岩浆。

       “如果不是我的懦弱与无能,自大与愚蠢,露露提雅又怎么会离开?亚特兰蒂斯又怎么会毁灭?我又怎么可能会堕落至此一无所有?甚至被迫与我曾最亲爱的人刀剑相向?”

       男人失控的咆哮在寰宇震荡,却被风暴轻而易举地湮灭,如丢入大海的石子,只瞬间便失去了踪影,仅能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波澜。他像是要与人决一死战般挥拳,又像是击打向看不见的墙壁。空气被带动起狂暴的劲风,飞雪凌乱。

       火焰在胸口燃烧,焰光冲天。

       “孩子……”汉德雷诺安抚着如发怒狂狮般的男人。

       “杀戮与仇恨若成心魔便无法回头,再伟大的英雄也会在其中作茧自缚,你现在又何尝不是画地为牢,让那些羁绊成为束缚自己前行的镣铐?”

       这位老兵,现今的陆军大将低吟的话语,艾斯泽比亚并没有听到。

     

【圣骸空岛赫尔墨斯心脏】


      狄耿急促的脚步在走廊里回荡,那些滴溜溜转动的传感器扫过了他白色工作服胸前的身份铭牌。一扇扇安保等级相当之高的门乖巧升起,而气喘吁吁地青年往往是不等到它们完全打开就急匆匆拘身钻过。心脏如此内部的地方,走动的人员已经相当少,可仍有不时路过的无辜人士被青年撞翻在地。

      他冒冒失失地把一位老院士撞倒在地,一罐被那个老人抱在怀中的液体洒了出来,那是专门用于最精密细致的先进机械仪器的关节润滑液,墨绿色的斑点溅了那老者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狄耿不住道着谦,仍火急火燎地向里跑,直到最后一扇门向两边打开,他才停下了脚步。擦去涨红的脸上细密的汗珠,理了理凌乱的衣服,青年尽量做出平和而虔诚的神态,迈起拘谨地步子走进那间透着星辰般闪光的房间。

      那是圣骸系统的主控室,整个天启帝国的大脑和最高掌权者,迄今为止最高级的人工智能。它也是这座悬浮在神圣罗马城上空的宏伟空岛的核心,像是大脑般将整个世界的信息汇总分析,做出最精密周到的处理。


      圣骸系统的核心其实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不过运算存储不是依赖电子,而是靠光子。在这个体积堪比几个世纪前摩天大楼的机械内部,错综复杂的光纤扭曲缠绕,组成精密宏大的矩阵,光子携带着布满天启帝国大街小巷甚至居民住宅的传感器送来的各种信息,如江河水系般在粗壮的光纤内奔腾。计算能力达到天文数字的处理器无时无刻不在运作,将大量信息整齐码列整齐,分门别类。民生,政治,经济,当然还有,战争。

      这台超级人工智能拥有对于事件最为理智的处理建议,当然也永远只是建议而已。为了防止出现人工智能取代人类的奇点,圣骸在还存在于设计图纸上时就被严格限定了执行能力,所以虽然它的分析间接决定了人类的命运,却不可能成为科幻小说中的机械杀手。

      不过对于基诺虫族的分析,是这台机械数百年来第二次严重错误。


      基诺虫族已经寂静了十年,很多人都已经认定它们不可能再出现,毕竟一百多年来它们在围墙外的世界几乎遍地都是。没有人能说明它们为什么会出现,现存生物变异的说法在基诺出现之初就完全排除,因为它们的基因链条与地球生物完全不同,唯一的可能性指向了地外文明,却因证据不足而无法确认。圣骸系统可以大致推算出虫族可能出现的时间地点,却无法解读这些诡异生物全部的密码。

      这一次圣骸便严重失误了,它在一个月前判断几乎绝迹的虫族会在已经毁灭的海上都市亚特兰蒂斯出现。这一决定搞得整个天启帝国决策层人心惶惶,他们急忙抽调“平定者”的海上部队前往,可是那片废墟连续三十天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滩虫族的粪便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三个小时前,大群的虫族却出现在了神圣罗马不远处的督伯斯勒山口,圣骸立即发动了一级战争预警。

      好家伙,神圣罗马乱成一锅粥,圣骸和天启决策者一贯的原则就是向群众隐瞒基诺虫族存在的真相。两个世纪所有的战争都被推到了名为“救赎”的虚构恐怖组织头上,可以篡改过的新闻画面和演员冒充的目击证人让这个秘密一百多年都没有露馅。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被攻击的人类城市不可能留下活口,而城与城之间又是绝对独立的,居民老死不相往来,风声怎么可能走漏?

      再主要的,就是迄今为止人类对抗基诺虫族的战争,人类从来没有赢过——至少圣骸的分析文件上是这么记载的。


      狄耿步入那座堪比天安门广场的大厅,他站在狭长的架空走廊上,巨大的球形在他头顶上,固定在遥远的穹顶上如太阳般闪耀夺目不可直视。按照特殊纹路排列的光纤不时亮起光点,光点由他脚下几百米深处的半球态光核中分裂出来,在广袤的空间内一闪即逝。

      那头顶的球形,也就是圣骸的处理器发出的光如脉搏般明灭。

      皮靴撞击着金属走廊地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内回音袅袅,狄耿来到架空走廊的尽头,那座圆形的平台,跟人的手指一般粗细的光纤嵌入地板,盘旋的纹路像是千年之前古老传说中的炼金魔法阵,散发出神秘的紫色光晕。那台十字架般的塑像或者说机械立在平台中央,左边是天使的羽翼,右边是恶魔的骨翅,融合了神圣与堕落,天国与地狱,妖异邪恶的美感造就出矛盾的效果诡异无比,像是天神的造物,也像是死神的祭坛。

      穿着银白色长袍的老者肃穆地双手合十,屹立在十字架前。一颗头盔扣在老者头顶,光纤链接在十字架顶端,闪光的灼目让狄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你来了,知道我是谁吧。”

       老者开口的话语不含丝毫感情的波动,平静如一潭死水,就像背诵剧本上既定的台词。

       “我当然知道,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狄耿微笑着回答,“你是圣骸意志的代言人,‘神’的化身,当然,没有什么神。因为……”

      “至高的科技就代表了神。”老者,或者说圣骸打断了狄耿,用不紧不慢的话语继续道,“科技使我可以推测出事情的因果发展,解读万物的密码,甚至破解宇宙的终极,所以科技的至高使我拥有着堪比神邸的先知与智慧。不过人类才是万物之灵杰不是么,连我也是你们创造出来的。现在说吧,灵杰中的灵杰,精英中的精英,我们敬爱的无所不知的爱因斯坦博士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还用问?我们这些灵杰现在都要在一帮畜生的爪牙下灭亡了!”狄耿愤然道,“我是来找你寻求帮助,而不是和一个活成精的人工智能探讨人类伟大性并调侃我的导师的。”

      “好吧,先允许我推测一下,是不是被即将暴露的基诺虫族搅得心神不宁,害怕这种怪物展示给公众会引发整个社会的恐慌?因为尽管活在高科技的铠甲下,但人类本质上仍是脆弱的碳基生命,对于死亡仍有本能的强烈恐惧,对于个体的存活保持着高度的趋之若鹜。甚至在那种威胁下,好不容易凭借强大生产力建立起来的文明与道德会瞬间崩溃至荡然无存,人性所有的阴暗面会被无限放大直至主宰这个社会的一切。”

      灯光自上而下照耀,老者冷峻而不含任何情感波动的脸上染着金属的色泽。

      “猜的真准。”狄耿也不打算在这台人工智能面前保持那强装出来的虔诚了,他打了个响指竖起胜利的手势,“分析得太完美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解决办法了,别跟我说你没想出来,你刚刚三个小时都在超负荷运行。”

      沉默了很久,圣骸开口了,话语依然平淡而不含一丝情感。

      “想要拯救神圣罗马,就只能寄希望于一个人。”

      “谁?”

      “艾斯泽比亚。”


【帝都神圣罗马】


      风雪越发猛烈,天上原本就厚重的放射性污染尘埃云更显得如泰山压顶,擎天巨柱般的高楼也显得渺小。圣母之障开启了特斯拉光子线圈预热,电力被硅晶体变压器放大到了极致,近千摄氏度的高温让整个高塔线圈闪耀着辉光。神圣罗马在这一个瞬间套上了光环,亮黄色的光环。如神的领域,高高至上不可亵渎。

      接近城墙的飞雪被高热瞬间蒸腾,那些线圈高塔上凝结的冰霜发出滋滋的声响升华。


      艾斯泽比亚拍去身上落着的积雪,露台边上有直通向圣母之障指挥室的电磁动力电梯。他和汉德雷诺并肩靠在宽大足以容纳“奥米克戍”式重装机甲的轿厢内,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护栏。

      战备的红灯刺痛他的眼,他挣扎着把自己从回忆的泥沼内拉出来。雪茄一颗颗消耗着,浓烈的烟在他肺内熏烧灼烤,尼古丁刺激着他的神经,强压下心中业火一般扩散的暴戾。等到电梯停止在七层,他和汉德雷诺迈着稳重的步伐迈进指挥室,他又成为了那个冷傲强悍的杀戮者,“平定者”部队没有之一的最强战神。

      汉德雷诺的副官查理斯参谋起身敬礼,所有身着笔挺军服的将士们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暂停手中的工作,恭敬地向二人致敬。艾斯泽比亚点了点头微微鞠身,沉声道:“大家辛苦了,现在情况怎样?”

     汉德雷诺注意到,所有人虽然做出了一副神色炯炯的样子,可眼中是藏不住的颓废。不应该这样的,这件屋子里的人个顶个的硬汉,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应该在战前流露出如此的悲观。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今天的战斗似乎与众不同,让他觉得自始至终透露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对抗虫族的防御战而已,要不要搞得这么沉闷压抑,都跟上刑场一样?”

   艾斯泽比亚看着查理斯道:“到底发生什么了?难道,这次来的虫群很强吗?”


     “很强吗?”

     查理斯苦笑道:“至少七十万的虫族正在向神圣罗马逼近,这次以烈刀螳螂的数量居多,领主也来了不少。但是这些还算是小意思,最可怕的是这次的虫群有至少一百只圣主王虫,还有八只基诺泰坦……更有……巴别塔。”

      看着艾斯泽比亚渐渐染上冰霜的眼睛,汉德雷诺轰然握紧的双拳,查理斯只能无奈地叹息别无他法。众参谋脸色阴郁,士官们的表情浸透着穷途末路的绝望。一时间整间指挥室除了电子仪器的滴滴声,就是一片坟墓般的死寂。

      时间过了很久,查理斯压抑着恐惧的颤抖声音才再一次回荡在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指挥室内。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遭遇的,最具有毁灭性的虫潮,其可怕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我们仅凭神圣罗马现有的守备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持到位于亚特兰蒂斯的援军到来,一但开战咱们几乎是必死。这场防守之战,胜算近乎于零……这是圣骸在几分钟前刚刚发给我们的消息,经过了精密的分析计算。”

      实力对比毋庸置疑,这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

    恐惧不无道理,蝼蚁尚且偷生。


      “虫群还有多长时间到达?”

       艾斯泽比亚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如快要熄灭的火焰浇上了那些劣质但浓稠的浓缩燃油般咆哮。双手扶额,他感觉到了自己太阳穴汩汩跳动的脉搏,手臂肌肉不受控制的缩进,呼吸沉重,目隐流火。他不断在心底向自己呐喊:冷静!冷静!冷静!

      艾斯泽比亚的情绪极其容易失控,这对于查理斯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待几分钟后男人终于勉强平静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可以肯定以虫族正常行进的速度来说,还需要一天左右,圣主王虫和基诺泰坦至少还要两天,圣骸计算的偏差不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顿了一会,查理斯凑到艾斯泽比亚和汉德雷诺身边,小声道:“追查后综合了那股虫族近一个月的行踪,推断出直取神圣罗马就是它们的目的。它们聚群行动的速度很快,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既定计划展开的军事演习般迅捷。目前还不排除它们的行动受之前关于虫族的理论猜想中,矩阵式集群意识的影响作用。更有,圣骸发来密信说,它已经监测到了‘女皇’的存在,要求咱们全体平定者誓死守卫神圣罗马,坚壁清野。”

      艾斯泽比亚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汉德雷诺瞪大了那双满是惊诧的眼睛,胡茬里的嘴巴张成了夸张的“O”字。他俩还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竟然碰上与“女皇”接触的机会,更没有想到圣骸竟然会做出坚壁清野这样听起来就蠢到爆的决定。必输的战斗打下去也是白白空损人员和武器,还不如撤离来保存有生力量。

      那个人类一直寻找的神秘的最强敌人,难道就要在此刻走向前台,正面交锋?

      可是若与那波虫族正面硬扛……神圣罗马城的历史也就可以终结。

      艾斯泽比亚的眼中,仇恨的风暴如灭世的风暴。


【圣骸空岛赫尔墨斯心脏】


      狄耿坐在那里翻看着数据库,爱因斯坦博士在一旁的键盘上敲敲打打,五面悬浮在空中的光屏上各种资料快速过滤。爱因斯坦博士厚厚的眼镜镜片后面,那双深邃的幽蓝色瞳孔透露着疲惫和焦虑,从圣骸发来出现基诺泰坦,圣主王虫和巴别塔的消息起,他就在不断查看神圣罗马的城防武器数据。

      什么轨道炮,特斯拉线圈,还有微核聚变导弹,集成量子射线,雅典娜卫星定位炮。这些东西对付普通虫族还算有杀伤力,但是对抗那些一只就足以摧毁整座城市的怪物……恐怕连拖延时间都难。

      狄耿伸出手擦去额头的汗,疑惑道:“为什么要让那个什么艾斯泽比亚去对付可能存在的女皇,现在神圣罗马都保不住了,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吧。”

      “莫急,年轻人,那个家伙可是人类最强战士。不过,你这个终生活在圣骸空岛上的小家伙怎么可能知道他,他的身份和经历可是圣骸的一级禁忌文件。”

      爱因斯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狄耿已经习惯了,赫尔墨斯心脏内的科研人员都是一派的冷漠作风。不知是不是狄耿的错觉,他甚至感觉那些终日穿着白色制服的男女连表情都一摸一样,像是出自于一个流水线上的机械。大概是长时间和一堆冰冷的数据程序打交道让他们的感情都太过单一,自小在这座空岛内成长起来的狄耿没有一个朋友。


      挺悲剧的,但狄耿也没有办法,所有终生活在这里的科学家也没有办法。自建成以来,赫尔墨斯心脏与神圣罗马及天启帝国就是完全隔绝的,仅设计有货运飞船停靠的小型船坞。空岛外面的人没有权力进来,里面的人也没有权力出去。这是自圣骸系统启动起就定下的规矩,可能是因为这座空岛上有太多不能公开的秘密,也可能是,为了保护圣骸系统吧。

      因为人类已经没有可能再制造出圣骸系统了,这台学术全名为“矩阵式光子共联信息处理系统”的设计者,连同设计图纸都已经在上个世纪的一场意外中毁于一旦。除了那个天才,直到现在甚至都还没有人能把成品圣骸系统给研究透彻,即使是爱因斯坦博士,也只能在搞明白光子的信息承载处理原理后,对着那一堆杂乱无章,不知怎样排列的所谓光纤矩阵无奈叹息。

      物以稀为贵,如果在对抗虫族的过程中人类没有圣骸,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做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有没有可能研发出来一款专门对抗那些超级虫族的武器?我说的不是‘黑光’那种连星系都可以湮灭的毁灭性武器,而是一种可以大量生产的制式装备,成本相对低廉,可以大规模装备?”

      狄耿试探道:“赫尔墨斯心脏应该有类似的项目吧?”

      爱因斯坦点头道:“确实是有,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机械姬’计划,那个项目是人类战胜虫族的两个希望之一。”

      “两个希望?”

      “第一个你知道,就是找到并杀死女皇,这个几乎没有可能,甚至艾斯泽比亚也不可能做到。第二个就是‘机械姬’项目的成功,将使人类与虫族的实力天平发生倾倒。”

      “可是……”狄耿揣摩着新冒出来的名词,吃惊万分,高声道,“您没跟我说过这个项目啊,我也从未听说过。”

      “废话。”爱因斯坦撇了狄耿一眼,冷冷道,“那也是一级禁忌机密之一,几十年前就启动的计划,一直被严密封锁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本来我不应该说的,只是现在大敌当前,毁灭性的战斗一触即发,除了动用机械姬计划的成果以外,人类怕是再无生机了。”

      “所以要拼命了呗。”狄耿撸起袖子,傲然道,“就让平定者的战士们用咱们研发的武器把那些狗日的杂种送下地狱!”

      爱因斯坦冷漠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他注视着狄耿,摇头道:“年轻人,真是有活力有激情。”

      老博士的眼中,幽蓝的瞳孔流转着金属的冷光。


【帝都神圣罗马】


      矩阵式集群意识,那是关于虫族物种社会构成的猜想,是爱因斯坦博士提出来的。他认为虫族的每个个体都是意识矩阵上的一个节点,负责捕获外界的信息并与同伴交流传播,交由领主做出对整个组群最为有利的决策,那些领主担当了处理器的角色,对各色信息汇总分析。原本散沙一盘的虫群就变成了一台精密的仪器,或者说是计算机,特殊的脑电波交流让原本只拥有野性本能的虫族在群策群力中变得狡诈异常。

      那位伟大的科学家的结论还不止如此,他在“赫尔墨斯心脏”内隐姓埋名毕生研究虫族,在晚年称呼这些怪物为“究极的生物”。他指出虫族个体拥有自主控制自身变异进化的能力,达尔文的物竞天择理论在虫族身上颠倒,并不是环境选择了这些怪物,而是它们可以自由改变自身去选择环境。更在提出虫族的“矩阵式集群意识”后,侃述了一个震惊科学界的结论:如果虫族真的是“究极的生物”,那它们的社会形态应该已经进化出了首领形态,这种首领不像是领主,而是控制着这个世界上所有虫族的“王”一般的存在。

      因为像圣主王虫,基诺泰坦,甚至那只象征着绝望的巴别塔,都不受领主的操控,这些虫族实力的制高点同样没有大脑和任何感知器官,没有痛感也无智慧。它们和一把枪一柄剑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杀戮的工具。必定有什么东西躲在看不见的角落操纵着这些庞然大物,也许那个东西也操纵着领主,再由领主控制着整个虫族。爱因斯坦的推论很开放也很大胆,他表示如果可能的话只需要毁灭那个背后玩提线木偶的家伙,就可以直接摧毁整个虫族。

      这样一来,人类就可以在两个世纪的地狱中得到解放赢得战争的胜利。

      爱因斯坦第一时间向圣骸提交了自己的推论和猜想,圣骸得出的准确率是90%以上,并将那个可能存在的虫族的王命名为“女皇”。


      沉默了半分钟后,汉德雷诺涩声道:“按照你说的那种等级,这波虫潮咱根本不用去打了,赶紧向平民告知真相,尽快逃命好了。来上八只基诺泰坦就足以踏平圣母之障了,更别提还有巴别塔……当初‘黑光’都没能炸死的东西,现在咱们还打什么,这简直就是拿神圣罗马全员的生命在开玩笑。圣骸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坚壁清野?我看是飞蛾扑火……”

    “但是……神圣罗马是天启帝国几百年未动过的都城,这里的各种设备都已经完备,而且,这里还有赫尔墨斯心脏。”

    查理斯的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绝望。


    圣骸空岛不可能一块撤走,一但失去圣骸,人类保留再多有生力量也没有丝毫战胜虫族的可能。

    他们无路可退唯有面对。


      艾斯泽比亚沉声道:“圣骸还说什么了?女皇的大概坐标能不能估计出来?”

      他的双拳无法自控地握住,心揪在了一起,那些记忆又开始蠢蠢欲动,让他的头脑一阵阵昏沉。他使劲给了自己额头两巴掌,才把自己的思绪给拉回来。

      “圣骸有没有什么计划?”


      查理斯的眼神有些躲闪,片刻后道:“监测到了强大虫族出现的信号,就在亚特兰蒂斯城的废墟下面。那股力量的等级甚至赶超巴别塔,所以圣骸断定那里出现了女皇,不可能再有别的虫族能产生那样堪比地震的能量波动。”

     “虫族还有一天到达……”汉德雷诺的钢铁手臂揉了揉眉毛,“可不可以派一支精锐的平定者小队联合那里的海军先摧毁女皇?我们在这里尽可能争取时间拖延虫族的攻势,如果爱因斯坦博士的推论属实,杀死女皇虫族应该会完全失控,届时取胜就轻而易举了。”

      停了一会他继续道:“到时候就可以扭转人类一直被动的局面了。”

      “说的容易,谁敢去?人类对抗圣主王虫和基诺泰坦都没有击杀过一次,谬论去打败它们的王!”查理斯苦笑道,“谁也不知道那个怪物有多强,让谁去能杀得了它?你说的那种精锐小队要是不依靠奥米克戍式机甲,怕是连搞定一只普通的烈刀螳螂都费尽周折吧,至于那些驻扎在亚特兰蒂斯的海军?一只基诺泰坦就可以让他们屁滚尿流。”

      沉寂,沉寂,还是沉寂。汉德雷诺轰隆一声坐在地上,抱住脑袋,额头磕着冰冷坚硬的机械手掌,面对如今的困境,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战场英豪也感到一筹莫展的无力感。艾斯泽比亚靠在他的动力机甲上,低着头陷入沉思。

      他是最强的战士,如果……如果……他去的话,杀死……她……

      果然,命运到了尽头还是如此讽刺,他们最终还是免不了,刀剑相向。

     

      “我去。”

      艾斯泽比亚冰冷的声音如出鞘的剑锋。

      “你们全力拖住那些杂种,我去亚特兰蒂斯,杀了女皇。”

      各种过往和面容在他眼前晃过,那些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激荡着。现在必须做一个了断了,十年了,他不要再怀揣那些禁忌的秘密活着,他必须舍命一搏赌上所有,她的一切,必须由他亲手斩断。

      也许会死吧,但是,如果一直这样沉沦下去苟延残喘,他的生命有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声音果断又决然,眼中闪动着燃烧的火。指挥室内反复回荡的声音震撼着每一个军人,先是几位参谋,再是查理斯,最后是包括汉德雷诺在内的所有人。这些铁血军人噔得一声立定,似乎尽全身之力挥舞起手臂。整齐划一的军礼间,每个人的眼中深色各异,但,敬畏不约而同地统一。

      此番一去,有死无生。

      查理斯看着艾斯泽比亚,双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配合艾斯泽比亚行动的人选决定,那些人都是圣母之障内可以抽掉到的最强士兵了。他们已经整备完毕,现在只剩下艾斯泽比亚还在第十层的战备室内换装。

      汉德雷诺的战备室,也是艾斯泽比亚的战备室,他俩的装备区别开来堆放在两个角落。艾斯泽比亚专用的装配舱坐落在房间正中央,此刻男人脱下恒温战斗服,灵活地钻进装配舱,轻车熟路。汉德雷诺依旧包裹在那厚重的机甲内,毫不掩饰担忧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男人,艾斯泽比亚回过头,那张冷峻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个微笑。

     “担心我?不想让我去?”

     艾斯泽比亚笑着躺进舱室中。

     “别担心,我死不了,我可是人类最强战士。”


     “废话!但是老子不愿意又怎样?劝得住你这头倔驴?死不了……你个王八蛋他妈的从来不让老子省心!去那里玩蛋啊!老子就剩下你一个学生了!你还去给我重蹈那些糊涂蛋的覆辙!这一去,你他妈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三长两短了,老子再找谁续我的威名!”

    汉德雷诺破口大骂,紧握的铁拳嘎吱作响,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滚烫的晶莹液体汩汩流下烫过粗糙的皮肤滴落。

     “你这个……疯狂又天真还痴心的傻子啊……”


     艾斯泽比亚在合拢的装配舱中闭上眼,那些机械臂快速行动逼近上来,夹着那些浸泡在活性组织液中的高密度合金装甲接在战斗服上,液态金属自动贴合上他的身体。胸甲,肩甲,披风,臂刃,足刀,各式装备接二连三对接成功,链接着脊柱的“极限兵装”系统安装时,金刚石针头一排排刺进艾斯泽比亚体内直达脊髓,链接上神经末梢,死气沉沉的黑色盔甲与人体共联融为一体,流转出猩红的辉光。

     这是与人共生的战斗装备,灵活,致命。

     他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已经十年没有经历过的针灼火烧的痛楚,如享受般陶醉其中。他张开双臂,像是等待侍从为他披甲挂剑的君王般高傲。他仰起头,机械臂将一个留有深深战损伤疤的头盔戴在他脖颈上,他如同顶上了皇冠。

     就这样在机械的环绕中登上称帝的御座,在那些噼啪闪耀的电流间睁开,身为王的黄金瞳。

     装配舱整个张开,墨绿色润滑液流淌一地,艾斯泽比亚穿上如夜一般的黑色机械甲朔,站在地上舒展身形,关节处闪动着猩红的光,白色的光纤垂在脑后形成飞扬的长发。那视觉传感器的亮光如燃烧闪耀的恒星,炽热滚烫,如地心流淌的岩浆。

     这就是艾斯泽比亚的专属动力机甲,也是机密中的机密,赫尔墨斯心脏的计划产物之一,特制的试做型机体,代号为“赫克托尔”的超机动式“机械姬”甲朔。

     灵活的手指握住腰间那杆复古设计的离子剑,出鞘的红色剑刃摩擦出撕裂的电流声,仿照古代东瀛武士刀设计的刃弯折出优雅的弧度。待那光刃比人还长的离子剑完全出鞘,艾斯泽比亚双手握柄向着虚空挥舞斩下,带着丝线般的猩红电流裂光,在空中凝结出一道血色的残影。

     艾斯泽比亚闭上眼,调整呼吸,感受着……驾驭一切的战斗律动。

   十年了,再一次穿上旧时的戎装,感觉还是那样熟悉,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般亲切。


     记忆拼接,将他拉回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中。

     虫族染满鲜血的镰刃利爪挥舞着,燃烧的楼宇在焰火中消失,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已经伤痕累累。手持那杆猩红的刃,脚踏无数虫族尸体堆叠的丘陵,那些好兄弟紧握着武器来到他身侧。他们并肩,看轨道炮的闪光撕裂了长夜,特斯拉线圈的高热蒸腾着世界。奥米克戍的机械巨足踏起稳健的步伐,热熔弹将领主化成四溅的滚烫脓汁。

   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人类的净土。


     他们胜利了,虫族退却了,尽管城市伤痕累累,尽管他接下来便听到噩耗,但至少那一刻,遥望着虫潮远远退散的城市爆发着欣喜到疯狂的欢呼。

       只可惜,上一秒还是天堂,下一秒就是地狱了。

       当他赶到金蔷薇,一切都晚了。他只看到那龙卷风暴般冲天席卷的火焰,悬浮在空中的融化的金属碎片伴着雷电和狂风跳起灭世的舞蹈。那一日辉煌绚烂的毁灭犹如神邸的审判,是天主对众生万物的罪罚,谁也得不到赦免,更不可能逃避。

   

       王从天降,愤怒狰狞。

       艾斯泽比亚只记得那席卷的荆棘,绽放的死亡,咆哮肆虐的雷电闪光,冰封万物的霜雪风暴。那骨骸嶙峋的狰狞羽翼遮天蔽日,并不高大的扭曲身形带着死亡的意志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断裂的命运线将城市卷入地狱的深渊,那样的经历成了他一辈子怎也忘不掉的梦魇。

       然而真正的梦魇,还是他更加忘不了的,那张自始至终一直生动的,美丽的,绝望的……她的面容……


       反物质武器的黑暗漩涡中,一切寂灭成虚无。

       但是,她还是回来了。

      (第一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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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在结尾

大战场将在第二季【达摩克里斯裁决】中全面展开,基诺虫族也将正式由幕后走上前台。

沉沦之城亚特兰蒂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斯泽比亚有着怎样的过去?

人类能否打败进犯帝都神圣罗马的基诺虫族?

为何“圣骸”说只有艾斯泽比亚能彻底毁灭基诺虫族?

一切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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