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常说,名人的人生起伏多,殊不知,草根的命运一样难以预测。一次争吵或一个意外,就能让普通人的一辈子都在喜乐悲辛的旋涡里打滚翻转。
那天,是儿子多多的生日。马芬下班后到蛋糕店取了预订的奶油草莓味蛋糕,再到菜市场买了鸡翅牛肉和鲫鱼豆腐回家,钻进厨房就忙开了。
她准备给儿子营造一个温馨的生日晚宴。但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扰乱了马芬喜悦幸福的心。
马芬走失多年的大女儿找到了!消息从当地公安部门传来,打拐民警根据可靠线索,成功解救了十二名孩子,其中,就有马芬的女儿思思。
苦寻这么多年,孩子终于有了信儿,这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狂喜的事啊!可是,马芬握着听筒的手却剧烈地抖了起来,良久,她挂了电话,木然地抬头,天花板却在眼前晃呀晃,晃得她晕头转向。
马芬为何不敢和女儿相认?这事还要从8年前说起。
02
8年前,马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丈夫杨凯事业有成,对马芬体贴呵护,3岁的女儿思思聪明可爱。丈夫在外打拼,马芬在家操持着温馨稳固的后方,日子可以说是人人称羡。
可意外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发生了!那天,思思跟随马芬逛商场,商场正在搞促销,马芬为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抢到一款打折睡裙,牵着女儿的手松开了一小会,不过是两分钟的时间,一回头却发现思思不见了!
从此,马芬和丈夫杨凯开始了漫漫寻女路。
他们在不停地在电视上、广播电台、网络上发布寻女信息,甚至马路边的公交站台、电线杆上张贴了无数次寻找爱女的启事,只要一听到可能的线索便奔赴各地辗转寻找。
大海捞针般的寻女路上,夫妻俩泪哭干了,身心也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希望渺茫之下,杨凯的心里就开始有了怨恨,他怨马芬不该贪图打折那点小便宜,怨马芬在家连个孩子都不能看好,指责的语气也越来越难听越来越愤怒。
其实,失去女儿的马芬何尝不是自责内疚、痛苦万分?在丈夫日复一日的责骂痛诉中,长久以来的压抑让马芬失却了最后的隐忍与耐性,最终这段曾经的美满婚姻以解体告终。
03
俩人离婚后,都慢慢从这场痛苦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当马芬和她如今的爱人肖任再婚时,隐瞒了这段往事。马芬害怕肖任知道她曾经是个如此不称职的妈妈。
婚后不久,马芬和肖任就有了儿子多多,儿子的到来逐渐抚平了马芬那颗伤痛无比的心,她将全部的心思倾注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新家庭和儿子身上。
肖任虽说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对家庭还是挺有责任感。因此,他们的日子过得平静恬淡,现在突然冒出女儿思思的消息,马芬内心五味杂陈。
怎么办?
晚上躺在床上,马芬辗转难眠。人说母女连心,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哇!
女儿思思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她能吃饱穿暖吗?她还能想起妈妈吗?有学上吗?走失后是不是天天哭着喊着眼巴巴地盼着妈妈来接自己?
想着这些,马芬肝肠寸断,泪湿了枕巾。
听着躺在身边的肖任此起彼伏的鼾声,马芬幻想着,人非草木,也许肖任会理解并原谅她的过去。
她打定主意,先悄悄去公安部门看一看思思,然后再和肖任解释来龙去脉,争取他的谅解后再把女儿思思接回家。
04
第二天一早,马芬搭乘公汽匆匆赶到离家一百多里的被拐儿童解救临时安置点。到达后,马芬的心跳得厉害,不知女儿长成啥样了,还能认识自己吗?
当民警领着她来到一个房间时,她的脚步突然迟疑了。
她止步从透明窗户往里看,只见有十多个孩子坐在简易的长凳上。这些孩子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小脸上脏兮兮的,他们不敢与人对视,只是眼神木讷地盯着地面看。
其中有一个孩子可能是腿有问题,只有她一人匍匐在地上,不时用手支撑起瘦弱的身子抬头往门口看。
此时,陆续有这些被拐孩子的家长们到来,他们一个个仔细地辩认自己的孩子。
马芬用眼睛搜索着,突然,她将目光定格在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的右前额上有一团黑,马芬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那应该是她的女儿思思!她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女儿的右前额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
她用手指着那个孩子,失声问身边的民警:她这是怎么了?民警叹息着:她是从一个乞丐团伙中解救的孩子,被犯罪分子残忍地打残了双腿,成为了乞丐团伙街头乞讨博取同情的工具,唉,可怜的娃啊!
那个孩子仿佛和她心有灵犀,眼神恰好转向窗户,盯着马芬看,马芬一个激灵,踉跄几步几乎要晕倒在地。
身旁的民警忙扶她到一边的椅子上休息。缓过劲后的马芬借口上洗手间,慌忙离开,踏上了返程的车。
05
坐在返家的车上,马芬悲愤不已,那埋藏了多年的泪水汹涌而出。
那个被打残双腿的孩子,就是她的女儿思思啊!
马芬设想过无数次和孩子见面的场景,她想过,见到女儿时她一定要紧紧地、死死地,给女儿一个缺失多年的温暖拥抱,让母女断珠的泪尽情地流淌。
可就在见到女儿的刹那,马芬却失了和孩子母女相认的决心与勇气!
因为——女儿残了。
马芬心如乱麻。
马芬回家没多久,解救女儿的民警再次打来电话,说其他孩子都跟随父母回家了,只剩下思思还留在那儿,要她尽快去接回女儿。
马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想起了女儿的爸爸杨凯。
她悄悄找到前夫杨凯,把消息告诉了他,杨凯初听这一信儿很是激动,还一个劲地埋怨马芬为何不早点相告。
但一听到思思被打残了双腿,他的眼神马上黯淡下来,说让他考虑一下。但等马芬再来找杨凯时,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了。
心情灰暗到极点的马芬,一方面心痛愧疚想为女儿赎罪,一方面又不知如何向现任丈夫肖任开口。
由于迟迟等不到马芬来接思思,有位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民警义愤填膺地随手将思思的照片发在了微博、微信好友圈,并配发了一则文字说明:这个孩子3岁被拐,于她而言,生命已经够残忍,但更残忍的是,在我们将她成功解救后,却因双腿致残,亲生父母对她的再度抛弃!
网络的力量太强大了,很快,这条信息被网友无数次地评论、转发,迅速形成一个极大的焦点关注事件。
接着,马芬和杨凯被人肉搜索,各路媒体跟进报道,有媒体甚至堵在马芬家,要她亲口回应这一切,一时间,马芬和杨凯成为万人指摘的狠心父母。
06
终于,肖任这里瞒不住了。
肖任震惊之余向马芬甩出一句:你要是敢把你那个瘸子女儿接回家,老子就跟你离婚!
马芬的心在碎成一地后,彻底绝望了。
为了躲避媒体的各路追击,肖任迅速带着马芬和儿子搬了家。
救助中心由于联系不到马芬,只好将思思暂时送到了福利院。
肖任的愤怒与顾虑,马芬其实同样有过挣扎。
她和肖任都是普通工薪阶层,经济并不宽裕。且不说肖任是否同意她将女儿接回家,就是她自己在目睹了女儿的惨状后都泛起了莫名的恐惧和害怕。
把思思接回家后,谁来照顾她?肖任不可能有这种胸怀,自己要上班贴补家用,况且还有儿子多多需要照顾。
就算现在勉强分出精力照顾思思,但当自己年老无力照顾她之后怎么办?当自己百年之后,岂不是把包袱扔给儿子多多了吗?这一个沉重的枷锁和包袱,马芬想背,却没有力气。
07
搬家后,马芬的生活看似回归了平静。她和肖任似乎达成某种默契,再未提起过这件事。
但因为儿子多多,这个家庭的命运再次和女儿思思紧密联系起来。
不久前,多多在学校上体育课时,突然口鼻腔同时出血,老师慌忙将他送至校医务室时,多多的牙龈也出血了,马芬和肖任得到通知后立即将多多转送至大医院做详细检查。
不料,医生的话如五雷轰顶,多多竟然得的是急性淋巴白血病!医院给出的最佳治疗方案是:为多多寻找合适的骨髓捐献源,配型成功后尽快移植!
但马芬和肖任都明白,就算是直系亲属的成功率也不过只有四分之一,结果显示,马芬夫妻俩的骨髓和多多的都不匹配。
就在马芬绝望之时,肖任开口道:要不我们把思思接回来试一试?
08
听了肖任的话,马芬升腾起一丝新的希望,是啊,思思是多多的姐姐,虽说同母异父,但血缘亲情是扯不断的啊!想到这,夫妻俩马不停蹄地找到福利院,要求接思思回家。
思思开始看到他们很拘束,盘坐在地上绞着双手一言不发,但很快,她被马芬带来的漂亮玩具和零食吸引了,当得知是自己的亲妈是来接她回家时,思思显得很兴奋,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愿意。
回家后,马芬给思思洗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抱着她坐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她是在忏悔啊,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多多的病,也许思思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妈妈的身边。
可怜的孩子啊,马芬心痛如绞,看着思思露出的幸福笑容,她是真的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女儿并不知道,妈妈接她回家竟然是为了给弟弟捐献骨髓!
一连几天,马芬都不知如何跟思思开口,倒是思思冰雪聪明。她看到床头马芬、肖任和多多一家三口的照片后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马芬点头,思思又问,为什么这几天都没看见弟弟呢?马芬顿时哽咽了,只好告诉思思多多生病住院一事。
思思听了没有吭声,沉默良久后,她拉着马芬的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淌着晶莹的泪珠,她说:妈妈,我要救弟弟,赶紧让我去给弟弟配骨髓吧!
马芬听了嚎啕大哭,女儿呀女儿,妈妈对不住你,让你遭这么多罪,妈妈欠你的,就让妈妈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吧!
也许是思思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她和多多的骨髓配型竟然吻合,手术进行得很成功。
当躺在病床上的思思和多多的手交叠的那一刻,肖任躲在门外,肆意横流的泪水,打湿了这个大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