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前有月亮可奔赴,后有便士可回头

“我在伦敦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弄到手,我不是为这个到巴黎来的。”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思特里克兰德说。

——“如果他为了一个女人离开我,那么我是可以宽恕他的;如果他是为了一个理想离开我的,我就不能了,我可以是前者的对手,但是同后者较量起来,我太无能为力了。”思特里克兰德夫人阿美说。

思特里克兰德:40岁,一位证券经纪人,有一位和蔼可亲、殷勤好客的妻子,两个漂亮健康的孩子,前四十年的生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隔三差五,在家里举办宴会或者去别人家里参加聚会,实打实的中产阶级家庭。

思特里克兰德夫人:英国世家出身,端庄典雅,有一位恪尽职守的丈夫,爱好文学,有自己的小兴趣和追求,时而在家中宴客举办文学交流会,他很乐意和一些作家、文学创作者交流。两个活泼的孩子,女孩儿将会成长为美丽漂亮的姑娘,男孩儿仪表堂堂将会成为一名军人。一家四口过着平淡、充实而又幸福的生活。

拯救了银河系,才遇到一座富士山。幸福来的太真实,真实的每天都像做梦一般,只怕有的时候,美梦便是噩梦的开端,只希望早点醒。

四十岁的某一天,思特里克兰德逃跑了,从这段看似美满幸福且互相尊敬的婚姻中逃跑了。

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一定是出轨!除了人到中年突遇一段激情,除了和情妇私奔,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生活安稳的中年男人清理掉自己所有的生意,抛弃妻子,义无反顾?

当得知自己的丈夫身在巴黎的时候,阿美和伦敦所有人一样渴望揪出那个贱人,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甚至在伦敦,已经有闲言碎语随着风吹出去的消息把那个情妇形容的有模有样了,甚至还有传言,有人亲眼见到思特里克兰德和情妇乘坐马车离开伦敦……但是,她也已经做好了原谅自己丈夫的思想准备,她说:“不论这件事情过去多久,最终他还是要我的,我想他在临终的时候会叫我去,我也准备去,我会想一个母亲那样看护他,最后我还会告诉他,过去的事我不记在心里,我一直爱他,他做的任何事我都原谅他。”

——“我在伦敦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弄到手,我不是为这个到巴黎来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她?”

——“我要画画儿。”

——“可你已经四十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如果现在再不开始就太晚了。”

——“那你总不能一个铜板也不留就把你女人甩了啊?她怎么活下去?”

——“为什么不能?我已经养活她十七年了。为什么她不能换换样,自己养活自己。”

——“她养活不了。”

——“她不妨试一试。”

思特里克兰德像是被符咒逮住了一样,誓不回头。冥冥之中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有比命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看法?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妻子儿女?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阻拦着,他也势必上刀山下火海,因为那是“不得不”“必须”要去做的事。

爱情?

——“女人的脑子太可怜了!爱情。她们就只知道爱情。那只不过是男人的爱抚和生活的舒适在女人身上引起的自然反应。大多数女人把这种反应当做爱情了。”

别人的看法?

——“真幼稚。如果你不在乎某一个人对你的看法,一群人对你有什么意见又有什么关系?”

毅然决然。

思特里克兰德一个人在巴黎一家破旧的小旅馆落脚。和所有巴黎人猜测的截然相反,既没有妖艳的情妇,也没有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更没有如痴如醉的爱情生活。

只有画画和他相伴。他画别人看不懂的艺术,他用莫名其妙的笔法,他的画在别人眼里一无是处,甚至一幅也没有卖出去,但他自己坚信,他画的是艺术。为了画画,他穷尽所有,几乎可以舍弃生计。

所以,他没有长久的工作,一挣到小钱就拿去买颜料,置办画画的家当,或者去咖啡馆喝点小酒,找人下棋解闷子。所以也一直穷困潦倒。

他不肯去养活自己,没有钱只好找略熟的人借,日子久了,慢慢地和别人熟也不熟,他身上的一件皮大衣永远没有换洗过,头发胡子乱糟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除了戴尔克·施特略夫,同样是阿姆斯特丹来伦敦求生一个画家,却慧眼独到,第一眼看见思特里克兰德的作品,就知道他以后必将是一个伟大的画家,“看了他的画,你会认为莫奈、马奈和所有的印象派画家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一切的盲目自信,所有人都不信,连他的妻子勃朗什也不信,甚至勃朗什见到思特里克兰德第一面,就对这个人厌恶至极,觉得他言语粗俗,爱挖苦嘲弄别人……但偏偏施特略夫又是一个心肠极热的人,对于任何人的困难他都会出手相助,对于思特里克兰德的困境他不可能不伸出手,他说:“尽管他的理想很幼稚,很庸俗,很陈旧,但终究是个理想,这就赋予了他的性格一种迷人的色彩。”

施特略夫用自己卖画的钱请他吃饭,给他酒喝,让他买颜料,支持他画画,几乎是不计任何成本代价的天使投资人。

可自己投资的却不是一个能看得见回报的商户,反而是勾引走自己妻子,让自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叛徒。

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早知如此,施特略夫恐怕当初看到思特里克兰德发高烧濒临死亡而袖手旁观呢?就算是勃朗什的话他听进去了半句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施特略夫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当一个旁观者,也是他的性格注定他和勃朗什的婚姻终将破败,也是他的性格注定他在经历这一切的背叛后依旧能够原谅他们二人。

几天前,思特里克兰德言语中伤施特略夫,这使施特略夫决定不再会见思特里克兰德,几日未见,施特略夫竟觉得有点想念思特里克兰德,便去他常呆的咖啡馆找他,却不见踪影,一打听,原来大家也都好几日没见过他了,施特略夫便去他的公寓找他,一进门吓了一跳,阴暗的公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窗帘紧闭,只有一线光透进来打在床上思特里克兰德苍白脸上,似有似无的气息不知在另一个世界走了几个来回,他正发着高烧。

施特略夫买了食物和蜡烛,伺候思特里克兰德进食后扶他躺下后,回去和勃朗什商量,甚至哀求她把思特里克兰德接去自己家里照顾他,几经软磨硬泡,求得勃朗什点了头。

思特里克兰德在施特略夫家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勃朗什伺候他吃药吃饭,整理床铺,给他洗浴撤换床单,无微不至。几天后,思特里克兰德就可以下床了,人瘦了一大圈,但是言语上却没有半分柔和,依旧盛气凌人,我行我素,毫不饶人。

施特略夫把自己的画室让出来给思特里克兰德作画,为了不打扰到他,自己便在外面游荡一整天,只留下妻子照顾他饮食起居。一个星期后,东窗事发。

勃朗什爱上了思特里克兰德,且一发不可收拾,决绝的离开了施特略夫。

“我要同思特里克兰德一起走,我不能同你生活了。”

他求她,满面泪痕,想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有多爱她,他不能没有她,她却躲开了,叫他不要碰她。

坚决而不留余地。

思特里克兰德生的粗野不训,眼睛深邃冷漠,嘴型给人以肉欲感,身体高大、壮硕,这一切都使人感到热情狂放。如果思特里克兰德激起勃朗什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但偏偏,他是那么的有才华,又那么的亲密接触过,这一切都和自己的丈夫是不一样的,她于是不再乖张、温和而柔情。

对一个人开始的厌恶也许正是悄悄走进心里的开端,一旦真正接触后,便干柴烈火,义无反顾。

勃朗什原是罗马一个贵族家庭的教师,被这家少爷所勾引,本以为少爷会娶她,却在即将分娩的时候被抛弃,这时候,施特略夫救了她并同她结婚。

施特略夫给了她生活,但思特里克兰德却给她了一次生命,一颗活着的跳动着的脉搏。

女人对一个仍然爱着她,可是她已经不再爱的男人可以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残忍,于是她抛弃自己的丈夫,和思特里克兰德走了。

再次传来勃朗什的消息,是她自杀了。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勃朗什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施特略夫。

究竟什么使勃朗什突然间的自杀?此时的思特里克兰德又在哪里?

——“因为我不需要她了。”

需要?

——“她的身体非常美,我正需要画一幅裸体画,等我把画画完了以后,我对她也就没有兴趣了。”

当不再被需要以后,勃朗什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再回到施特略夫身边。

不忠贞吗?不,她忠于自己,跟着心走,就是忠贞。当她发现自己不再产生价值之后,宁愿让爱着的人没有后顾之忧,难道不是爱?

——“我不需要爱情。我没时间搞恋爱。我是个男人,有时我需要一个女性。但一旦我的情欲得到满足,我就准备做别的事了。女人除了谈情说爱不会干别的,所以她们把爱情看得非常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还想说服我们,叫我们也相信人的全部生活就是爱情。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我只懂得情欲。这是正常的,健康的。爱情是一种疾病。”

所以当他遇见塔希提土著爱塔的时候,却能和她生儿育女,并厮守到老。

——“她不打扰我,她给我做饭,照顾孩子,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凡是我要求一个女人的,她都给我了。”

想起了《东京女子图鉴》里面的一段:

女主被富二代甩了之后很是不明白,问:“如果说女人会选择有钱的男人,那男人会选择什么样的女人?”

——“一无所有的女人,没有自己的梦想,也没有自己的理想,只有天真烂漫地支持他梦想的女人。而你太聪明,又有自己的打算,男人通常只会选择傻乎乎的女人结婚。”

可不是吗?

思特里克兰德在塔希提岛上的日子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他喜欢这里的夜晚,喜欢岛上的人们,喜欢小动物悉悉索索的声响,喜欢随时想画画就拿起画笔,想出去就去田野山间,似乎灵魂终于有地方可以盛放了。

——“我愿意待在这里,一直到我死。”

他真的待在塔希提一直到死。

很重的麻风病,家里的仆人都走光了,一个孩子也感染麻风死掉了,但他的妻子爱塔却一直守候在他身边。

——“别人谁愿意走谁就走吧。我不离开你。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你到哪儿去我也到哪儿去。要是你离开了我,我就在房子后面这棵树上上吊。我在上帝面前发誓。”爱塔说这话时,神情非常坚决。她一下子变得谁也认不出来了。

思特里克兰德死后,爱塔遵从他的遗愿,烧掉了他的遗体,连带着他毕生大作——壁画《伊甸园》。

四面墙上,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极有压人的气势,既是肉欲的,又是充满热情的,细细看又使人感到恐惧,既美得惊人,又污秽邪恶。离奇而荒诞,既有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又有各种花草树木,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迷迷离离的事实虚幻,气势磅礴也头晕目眩。

也许在画完这幅画,他的心里才趋于平静,缠绕着他夙念的藤蔓才一一剥落,最终归于尘土。

执念,终究是要去实现了才能解脱。

也愿你前有月亮可奔赴,后有便士可回头。有高高悬挂着的理想,也有现实的栖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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