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7日 星期四 阴有小雪
该过年了,囤积的包子、馒头、肉类、菜类等,随手被塞进双开门的冰箱,不管是冷冻区还是冷藏区,都被塞得满满的,取东西总是要翻腾一阵才能找到。下午,抽出时间和女儿一起整理冰箱。
“妈妈,这些冷冻的蔬菜太占地方了,一大格空间都被它占了,怎么处理呀?”女儿问。
冰箱的冷冻区,焯过水的野菜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这些野菜一团团被分装在保鲜袋里,放在最便于取拿的位置。
“占地方也要放着,不能动,你不用管这些菜,妈妈来收拾。”我说。
去年中秋节假期,我带女儿回老家探望父母,两个妹妹也都带着孩子回去了。一大家子人吃完午饭,陪父母一起到离家不远的河边散步。孩子们打打闹闹在前面追着玩,我们姐妹陪父母跟在后面,边溜达边聊天。河水静静的流着,长长的水草在清澈的河底轻柔的舞动,几只小鱼在水草边停下来,等红绿灯一般,突然摇着尾巴穿过水草游走了。小河边水草丰美,植被茂盛,河对岸还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各色小花,像蝴蝶翩飞在草丛上。
父亲走着走着就落在后面,他不时停下来低头看脚下,又不停的左顾右盼。小妹喊他,父亲挥手让我们先走,说自己转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们跨过小桥到河对岸又溜达了半个多小时,从河边返回时,一路上也没有见到父亲。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那菜的杆子很高,叶片很厚,深绿色,看上去很有生机。
“这是什么菜?”我走过去,蹲下来拿起一棵问父亲。
“谁知道这是啥!”父亲说:“我看在河边长了几棵,闻闻味儿,像芥菜又像萝卜缨子,薅两棵回来尝尝,不过可能不好吃,都长老了,杆这么硬。”
“这还叫菜吗?能吃吗?长得这么壮,像一棵小树。”我表示怀疑。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树皮都吃了,这好好的野菜咋就不能吃。”父亲说。
父亲把野菜杆子择掉,只留下肥厚的叶片。择完,他把菜叶子洗干净,在开水里焯了一下,捞出后泡在凉水里,叶子在水里看着更绿了。
吃过晚饭,我们准备返回。父亲把焯过水的野菜挤干水分,装在保鲜袋里,拳头大的两团,非让我带回。三姐妹中,只有我离父母最远,平时回去的少。母亲担心吃这不知名野菜的安全问题,不让父亲给带。一看他俩起争执,我赶紧把菜装进自己的包里。
回到家,我把野菜放进了冰箱。第二天中午做饭时,打开冰箱看见保鲜袋里的两个“绿拳头”,便拿出来,用刀切了几段,然后上火炒。炒好准备出锅时,用筷子夹了一小片叶子来尝,有点硬,看来菜真的长老了。我往锅里加些开水,又炖煮了一会儿才盛出来。野菜端上桌,爱人和女儿尝了都说好吃。菜的叶片厚,吃到嘴里很有质感,就像散养的土鸡肉一样香且有嚼头,一盘菜很快就吃完了。
我视频呼叫父亲,让他看桌子上的空盘子,告诉他,野菜非常好吃,一上桌就被吃光了。父亲呵呵呵的笑着说:“好吃就行,你妈还不让带!喜欢吃了,我再去找,河边还能找到,不值啥事。”
“不用特意去找了。”我跟父亲说:“超市里各种蔬菜很多。”
“你说好吃,看你爸多高兴,脸都笑开花了!”母亲说。
后来,给家里打电话,好几次母亲都说父亲都不在,打他手机也总是不接。有一天,我突然接到老家邻居的电话,说到市里来办事,父亲托她给我带了些东西。见面后,我接过沉甸甸的包,打开看,里面全是装在保鲜袋里焯过水的野菜团。有的带着冰,应该是冻在冰箱里的;有的仿佛还带着温度,应该是刚焯过水的。
“俺伯为了去给你拔野菜,还摔了一跤。那天我出门正好遇见他回来,全身都是泥,问他干啥去了弄得那么狼狈,他说去拔野菜,不小心在河边摔倒了。”
我的喉头紧的说不出话来,鼻子好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雨雾中,我看到家乡的小河边,75岁的父亲低着头在寻找,他那食道癌术后愈加消瘦的身影,被夕阳拉的长长的细细的,拨开一丛丛小草,陪父亲一起寻找。
这些野菜的种子或许是风吹过来的,也或许是鸟衔来的,机缘巧合在水和阳光都充足的地方生了根发了芽,越长越旺。就如我有缘做了父亲的女儿,在父亲的羽翼下健康成长,越来越强。
父亲拔的野菜有好多种,我能叫上名的只有灰灰菜和曲曲菜,叫不上名的,有的吃起来像萝卜缨子的味,有的带着芥菜的窜鼻子味,有的带着苦味,但我都喜欢吃。
天冷了,家乡小河边生机勃勃的野菜早就没有了。我把父亲托人带过来的“绿拳头”在冰箱的冷冻区码好,放在一打开就能看见的地方,但我再也没有舍得拿出来吃过一团。
今年春节,因为疫情我们就地过年,不能回家陪父母一起看春晚迎新春,不能看着父母眼睛里的笑,听他们唠唠叨叨,也不能任由他们摆上满桌子好吃的,一样样递到手边,让我尝了又尝......
过了春节,父亲就76岁了,真希望有一种技术,能把父亲的年龄冻住,把父亲的健康冻住,把父亲的爱冻住,让我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陪他再过许多个没有疫情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