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布鲁塞尔,阴沉干冷。百无聊赖的圣诞假期,最适宜静静地坐在家中的落地灯下,读诗。
夹杂在英法德荷几大国之间,布鲁塞尔在混乱时局下的安宁与宽容历来都被文人及流亡人士推崇备至。在他们逗留布鲁塞尔期间,留下了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诗篇。
1837年,35岁的雨果站在布鲁塞尔大广场,仰望宏伟的市政厅,在笔记里写下:市政厅这块珍宝,是诗人炫目的奇想落在建筑师头上成了灵感,广场则是个奇观。
如此好印象,也许是雨果在14年后离开法国流亡时,选择布鲁塞尔作为安身之所的原因。
1851年底,由于反对死刑和复辟,雨果与拿破仑三世决裂。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带着两个行李箱,搭乘火车离开法国,来到了布鲁塞尔。
他就住在被他誉为全世界最美的大广场旁边,每天在面向大广场的窗前振笔书写。在这里,他开始创作反映拿破仑三世政变后期动乱社会的政治讽刺长诗《惩罚集》(Les Châtiments)。当他得知三位政治犯因反对拿破仑三世被处死后,悲愤交加,写下了这样一首纪念殉难者的诗:
C’était en juin, j’étais à Bruxelles.
那是在六月,我在布鲁塞尔 。
1891年巴黎公社运动末期,由于时常在家里招待流亡的巴黎公社社员,5月27号晚上,雨果和他的两个孙子在位于布鲁塞尔Place des Barricades的家里遭到了反对者用石头发起的威胁性攻击。雨果将这一情形详细地纪录在了《布鲁塞尔一夜》(Une nuit à Bruxelles)这首诗里,将那个时代的暴力和残酷,都深深地刻在了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
另一个同样来自法国的天才诗人兰波,曾亲身参与过1871年的巴黎公社运动。作为史上最出名的同性恋诗人之一,他曾与同为著名诗人的恋人魏尔伦流连忘返于布鲁塞尔。也正是在这里,两人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愤怒中魏尔伦用枪打伤了兰波,导致被判入狱两年。兰波则独自一人回到法国,在悲痛中完成了他短暂一生中最耀眼的杰作《地狱一季》。这位天才少年后来彻底放弃了他曾经视为生命的诗歌,将生命的后半段贡献给了旅行、军队及走私。1891年,37岁的兰波因癌症去世。而那段曾经照亮他青春的恋情,都融化在了他的诗作《布鲁塞尔》(Bruxelles)里:
Boulevard sans mouvement ni commerce,
Muet, tout drame et toute comédie,
Réunion des scènes infinie
Je te connais et t'admire en silence.
林荫大道上没有人流,也没有商铺,
静静地,所有的悲剧和所有的喜剧,
都融于无限的场景里,
我认识你,并默默地仰慕着你。
著名诗人奥登也曾于1938年居住于布鲁塞尔。或许他的这句诗比他的名字更为人所知:我们必须相亲相爱,否则不如死亡。在他的诗作《冬日布鲁塞尔》(Brussels in Winter)里,诗人带着我们在这个萧瑟的季节穿越这座阴冷的城市。当他路过被冻住的喷泉和无家可归者的时候,他记录下了那个时代的无情:
只有无家可归和真正卑微的人们,
才像确切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他们的凄惨集中了一切命运,
冬天紧抱着他们,像歌剧院的石柱。
相比之下,美国最重要的女诗人之一艾米莉·狄金森与布鲁塞尔之间的联系显得更像是“神交”:这位深居简出的诗人事实上从未来过欧洲,更别说布鲁塞尔了。然而,在她早期的诗作中却有那么一首提到了这座城市。在19世纪初的欧洲甚至全球,布鲁塞尔地毯都曾经是地位和财富的象征。地毯编织工艺曾经给这座城市带来过无比的荣耀。狄金森在诗作《Of Brussels - it was not》中,用美妙的词句,编织了一条由森林、太阳和地球组成的精美地毯,令你恨不得马上离开办公室走入森林。而这条地毯,其实并非真的是指布鲁塞尔地毯,更应该是大自然的杰作。
列举了那么多,然而,在所有对布鲁塞尔的诗意描述里,我最喜欢的却是香港词人黄伟文和已故歌手张国荣共同完成的歌曲《这么远那么近》:
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
望住窗外,
飞越过几十个小镇,
几千里土地,
几千万个人。
我怀疑,
我们人生里面,
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
已经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