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生。
那个时候唱的歌曲是《外婆的澎湖湾》和《军港之夜》,如今,唱“外婆”的王洁实和谢丽思已很少出现在比当年光鲜百倍的舞台上,唱“军港”的苏小明也已跨界当起了演员,电视剧《奋斗》中向南的丈母娘就是她的角色。说着流利的京腔,是尘世里那些精明玲珑的中年女人的形象,全没了当年的青涩和清纯。
不能怪时光带走了年少时美好的记忆,那个时候的我,也才十二三岁,或者十四岁了,如今也是鸡皮鹤发,惨不忍睹。
岁月,它饶过谁?
但总有些记忆是不褪色的。
在那电视也少见的年代,几元钱就能定全年的《语文报》就是我们最好的课外读物了。
《语文报》,简直就是百科全书,但文学的东西最使人印象深刻。我从那里第一次知道托尔斯泰,知道他如何高举厚重的书籍锻炼自己的忍耐力。翻看当年的摘抄本,还能找到摘抄于《语文报》的诗,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诗。
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也因为《语文报》一直以来优秀的编辑,因此一直喜欢语文报,以致当了老师对《语文报》也存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记得当年每次新报来临,都会小心展开,再细细叠好,叠得每一个边角都整齐,摁平,压直,然后用小刀把它细致地裁成八开的八大张十六个版面。积攒多了,再回家用锥子穿眼,用纳鞋底的麻线或细铁丝装订起来,厚厚的一摞,一页一页翻看,那感觉真是享受,甚至有一种富豪的满足。陈年的书箱里应该还能找得到当年旧报纸的影子。
那个时候的纸还是纯正的报纸,裁开之后,边缘起了毛边,有细细碎碎的纸末落下,报纸却因这毛边柔软了许多,让喜欢的人更觉亲切。暗暗的棕色,纯正的报纸的颜色,有一种古朴的文雅,黑色的字,有油墨的香气氤氲。
就这么喜欢着,一天一天。
终于有一天就读到了它——辛弃疾的《青玉案 元夕》。
它被安排在第二版或是第四版,因为我记得那样清楚,这首诗就在报纸左手版面的右下角。当“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繁华从眼前溜走,“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下就打动了我。
“扣人心弦”“剔然惊心”,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
“众里千百度”的寻找,该是历经了遍寻不见的煎熬和心焦。眼光在人群中逡巡,身体跟着眼神旋转,茫然无措,无可奈何,却又情难割舍。却不想,那个你最想看到的身影竟在你有意无意回身的那一刹,出现在你的眼前。是你的寻找感动了她,也或许是她一直在等你从繁华和拥挤之处回头,给困厄不堪、思虑堵塞的你以惊喜。
没有那样一番艰难的找寻,怎能照见此时的感动?因为历经煎熬,甚至惊魂未定,才倍觉此时的心安是恩宠和奖赏。
当时年少的我也许不能更深的理解词义,但文字经不同的人进行不同的排列组合,就有了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情感和不同的意境。
是文字本身的魅力打动了我当年那一颗年少却敏感的心。
我也才察觉,原来我还是如此易感的人呢!
这感动太深,以致三十多年已过,仍不能忘记当年此诗的惊艳,一眼万年的感觉不过如此吧,感谢辛弃疾让我在诗词美句里体会了这样美又这样浓的一见钟情!
再没有另一首诗给我这样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