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作为蚊子的第五十次死亡,自觉不是愚昧无智之徒,可生生死死之间还是堕入畜道五十回,后来我在第五世时(其实也不过人间百来天)终于悟出,阎王是个痴傻。
历经无数次死亡的我自然对阴间轻车熟路,牛头马面于我自是老友。“马兄,你脸上的痘怎么越来越多,也怪,这阴间阴暗潮湿,到处都是恶鬼呼出来的臭气,痘憋着不透气,劝你还是多到阳间走走,”马面牛头毫无反应,板着个脸拉着被极细小的勾魂锁锁着的我,我也不气,因为早在第七世我就意识到它们根本听不懂我的语言,而我也无思进取没能学会马语。
尽管这是我第五十次见阎王,但我依旧两股战战,几欲先飞,环顾四周,仍无处可逃,便稍安心下来。“堂下可是蚊小六?”看到阎王嘴唇两瓣如贝壳般开合完毕我转过头急切地望着翻译官,“是是是,小人正是,”说话期间我因战栗失去平衡差点儿栽倒在地,语毕只见判官把生死簿呈到阎王面前。“蚊小六,卒于某年某月,因救同胞死于人手,判:入人间道,即日经孟婆处转世为人。”阎王说完便用笔勾掉了前世今生,我自顾引向孟婆处。
对于此种结果我并不意外,这甚至是我设的一个局,专等阎王入瓮,而这小儿正如我先前断言般呆瓜直往里钻。“行善业可入三善道,”来往阴间数次便留心了鬼门关牌楼边锲刻的这排小字,今后便为能入三善道行善积德,直到今日才终于决定献出自己的蚊命。
这阴差着实慢的很,我也懒得管他们自顾自的直飞奈何桥,它们面面相觑纳闷我怎知道奈何桥往何方, 我也纳闷他们怎不识我,且次次如此。
孟婆手搭桥栏,佝偻着背,望着忘川河,柔波似水混入这往生河中,河中蓝色的火焰不停的闪烁跳动,随着河水汩汩流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来往的人都说这盏盏鬼火是往生的灯,可我却觉恐怖,以致有些难过,想着不久自己作为蚊子的最后点念想也将化为这永不休止的蓝火,驶向永不可知的沉默深渊。
孟婆识我!“这一世不再做蚊子了罢?”“不做了,这一世为人,”孟婆没言语只长叹了一声,我没做留意问着“孟婆,为何这一路人尽不识我?”“不是不识,而是佯装不识。”“何故?”“他们不知孟婆汤于你无用,你也切勿扰了他们的戏。”“不敢。” 说完孟婆拔下一根发丝混入汤中化为孟婆汤,“诺,”我接过这汤一饮而下,摇摇晃晃往桥岸飞去,身后响起了孟婆的祭歌“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忘呵,”桥未飞完我便狂吐不止,我的喉管太细根本容纳不了一根发丝。
我作为人却荒诞的带着蚊子的记忆,我既无法动手杀掉蚊子,同时再也不能忍耐蚊子,终于在某个午夜我一枪打爆了自己的头。人生就此结束,在那弥留的几秒间像黑色胶卷一样的东西从我身体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好似永无终止。胶卷上认真的载着我的死亡史,被人拍死的、掉进汤里淹死的,混进真空包装袋憋死的、被压成蚊子干掺在肉丝里,还有最后一次脑浆四溢。随着“咯噔”一声我就这样踏过了人生的走马灯,但内心是欢喜的。
永堕地狱,免永世回归之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