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凤山学艺八年。

终于师傅叫我下山了，他略微颤抖的递过来他的罗盘。

天下英雄齐聚少林寺，带着这个去少室山，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凤山派的威名。

他的眼睛闪着期盼的光芒，我不忍心拒绝，接过了罗盘。罗盘精致而又古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字：神机妙算周大仙。我师傅其实叫周树人，是这一带有名的算命先生，因为算不准所以被人唾弃，常常被人追打，无形中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领。时值乱世，大家看师傅身轻如燕，墙壁可走，水面可行，纷纷慕名拜师，他随即开山立派摇身一变成为凤山派掌门人，但丝毫没有忘却自己算命的理想，这个罗盘是他花重金定制的。

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我怀揣着师傅的心肝，急忙忙上路了。

我遇到乔峰的时候，他正落魄的在桥边的酒肆喝酒。那时候我不认识乔峰，于是我站在桥头问：你是谁？

坐在酒肆喝酒的那人穿着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胡子拉渣，颇有风霜之色，但同样夹带许多落魄。他喝了一口酒后，问我，小兄弟，那你又是谁？

我是凤山派第一代大弟子王毓毅。

那人摇摇头，摆手道：我只听过华山，嵩山，衡山，从没听过凤山。

我有些恼怒，我们凤山派在我们那里也可是有响当当名号的，这人怎么会这么孤陋寡闻，于是我近身上前，那兄台，你又是何门何派？

他露出一股黯淡之色，喝了一口酒，苦笑道：我，无门无派。酒水从他嘴角流出，他随手用衣袖抹了抹。

怎么会？现在江湖中的人都有门有派，就连客栈的小二都有门派，你怎么会无门无派？

我，我……他一时语塞，又端起碗，大喝了一口酒，末了连声笑道：好酒，好酒，小兄弟，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也不想细问，只觉得赶路赶得有些口渴了，忙应道：最好，最好。随即嘱咐小二拿着杯筷移到他桌上。一坐下，我赶紧斟上一杯酒，兄台豪气冲天，一定是少见的英雄豪杰，小弟这先敬上一杯。我仰脖一口喝尽，这酒入喉极纯，入胃极烈，像火烧般，要不是我用内功逼住，恐怕会吐出来。我调养了一下内息，生怕他再给我满一杯酒。但是他没有，他还是自斟自酌起来，然后对我说：“兄台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

我被他说中，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摇了摇头，又再斟上杯酒，忍着刺鼻的酒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瞬间烦恶欲呕，五脏六腑似乎都翻滚起来。

他哈哈大笑，接着斟了两大碗，轻描淡写地连干两大碗，喝这酒比那喝水饮茶还潇洒。我在一边看着他，桥两岸都是桃花妁妁，十分喜人。我有了醉意，用手支着脑袋问他：你喝了这么多酒还不会醉吗？

那人笑了笑回答：要是我想醉，一口酒也能醉，要是不想醉，一万坛酒也免谈。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这装逼的境界是有够高的。那兄台，你知道少室山怎么走吗？

他身子一颤，神色较之前有了一些变化：你去少室山做什么？

天下英雄齐聚少林寺，我去凑个热闹。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去人前扬名的初衷。

太阳终于落到了山脚，那人倒了倒酒壶，一滴酒也没倒出来，他哈哈大笑，说：天要黑了，酒也尽，快哉快哉。说着起身想要告辞。

我问他去哪里，他哈然一笑，但有些惆怅。天下之大，我何尝愁着去哪。小兄弟，你往前顺路直行二十里，再翻两座山，直到第三座山下，即是少室山。

我对他抱了抱拳，可是抬眼一看，他已经走远了。我忙问：你叫什么？

在下萧峰。

他已是飘然无影。

萧峰？好像有点耳熟。

我不管这些，急忙赶路。

第二天我终于到了少室山，没到少林寺便听见人语喧天，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我赶紧上前，各大门派的人都已经到了，丐帮，星宿派，少林寺，逍遥派……簇拥的人群里面有几个人在厮杀，其他人就在外面围着看，各色衣服，各种旗帜，遮天蔽日的。我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也没看清楚是谁和谁在打。我拉住旁边的一个和尚问：是谁和谁在打啊？

这你都不知道？萧峰，段誉，虚竹大战慕容复，游坦之跟丁春秋。

萧峰？他竟然赶在我前面到少林寺了。

透过人缝我看到了一点萧峰跟一个白毛老头的比试，只见萧峰一招亢龙有悔发出，前招掌力未消，后招掌力已至。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挡。看得我胆战心惊的，这么厉害的武功怕是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于是我失落起来，后来的比试也没心情看了。

天色渐晚，少室山周围的客栈都极贵。我只好在天黑之前下山赶到山下小镇。小镇聚集了很多武林人士以及远道而来的香客。我找到了一家酒楼安顿了下来。夜幕降临，恰好乞巧节，小镇张灯结彩，热闹了起来。

我在酒楼上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泛愁，师傅想让我扬名少室山，我这瞅了一眼就下山了，这可如何是好？算了，这次出来认识了萧峰，回去跟师傅说我们还结拜了也算有了个交代。

这时我看到楼下有人在打架，而且是几个男人围攻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身着白衣，秀雅绝伦，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可人，含腮带笑，在这帮男人的头上飞来飞去的，借着一抹月亮，像是仙子一样。这几个男人就乱挥着剑，四处砍，却一剑都没有砍中。反而惊得四周行人四处逃窜。这几个男人的衣服我在武林大会上看到过，应该是星宿派的。

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我怎么能看得下去，于是就一个轻功飞了下去，这时女孩子被他们围在了中间，我飞下去时注意着陆点，身体径直朝人群飞去，扑倒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被我压在身下，口吐鲜血，哎呦大叫。我啪啪手站了起来，发现已经被他们围住了。

你是谁？想死吗？

我有些紧张，腿稍微有点颤抖。急忙溜到了女孩子那一边去，清香阵阵，差点被熏晕，迷乱间忙壮胆子说：在下是凤山派首席大弟子王毓毅。

管你是什么派的，挡着我们星宿派办事的就得死。

哎，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害臊吗？我试图以理服人。这时我清楚地听到旁边有一声好听的声音在说：原来是个呆子。

我侧过头去，心脏却一下子停住了，她长得太好看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一时间愣住了。

哎，你愣什么？还不快跑？她说着就一把拽住我跑了起来，她软软的手捏住我的手，我顿时浑身酥麻，脚软得要命，只能跟着跑了起来。

我双腿发软，很快被追上了。星宿派的那几个弟子跑得飞快，啊！一道剑锋从我身后掠过，我感觉自己中了一剑。这时候一阵剧痛从屁股传来，我屁股中了一剑。复仇心切的我便挣脱女孩得手回身一个扫堂腿扫倒了紧跟我得两个星宿派弟子。

她对着我喊：你打不赢他们，快跑。

我听到她这么说后，一下子血气上涌，我干脆不跑了，就挡在他们前面，准备以死相搏。

我堂堂男子汉，不能总是跑！

她哭笑不得地说：你真是木脑袋。

说是迟那时快，敌人的剑锋都迎上来了。我随手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甩了过去，啊，是师傅的罗盘，这罗盘正中对方领头的额头，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其他人看带头大哥倒在地上，更加愤怒，拔刀一起冲上来了。我手足无措，眼看就要被砍死了，铿铿铿的几声，她帮我格挡住了对方的进攻。然后扶着我的肩膀问，你会轻功吗？

会！我斩钉截铁。

那我们走，话音未落，她拉着我飞了起来，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我第一次有了飞翔的感觉，我意识到之前师傅教我的轻功更像是蹦，在她面前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一下子我就丢弃师傅的罗盘也变得不在意起来。

我们来到了河边，此时月白风清，景色宜人，河岸一个个灯笼排列开来，美极了。我暗自心喜，我还从来没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单独待在一起呢。

女孩子仰头望着月亮，灯光映照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唇边一细细的黑痣更添俏媚。

我没话找话说：你这么厉害的武功，为什么他们追你你还要跑呢？

那女孩温柔道：我爹爹虽然教我武功，但一直叮嘱我说女孩子不能打打杀杀的。

我顿时涨红了脸，尴尬道：那是我不自量力了。

她突然格格笑了起来，对我说：是你分散他们注意力，不然这是我第一次跟人家打架，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高兴了起来。

欸，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宫桂芬。

我叫欧阳铁锤。

你不是叫王毓毅？

我真名叫欧阳铁锤！

哈哈，久仰久仰。

久仰久仰。我也跟着应喝道。

然后我们两个就大笑起来，武林人士互报家门的方式似乎有些搞笑。

你肯定是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对不对？她指着我很得意说。

我点了点头，嗯，我答应师傅来少室山扬我凤山派大名的。可惜我去的时候，人家都打完了。

她有些庆幸道：幸好你没去，他们可厉害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我爹是巨鲸帮帮主，有一天星宿派的人来要我爹臣服他们，我爹不同意，结果几招就被星宿老仙打败了。然后那星宿老头可坏了。女孩狠狠跺了跺脚。

这个星宿老头就把我爹爹的毕生功力都吸走，接着传给了我们家的大黄。她愤愤道。

大黄是谁？

我们家养的狗。

啊？我大吃一惊。

而且，根据本派门规，被传承功力者，即是下一代掌门。

那你们巨鲸帮帮主是一条狗了？

所以，你说星宿老头坏不坏？这下好了，其他门派可以骂我们你们的掌门是狗了，我们还不能反驳！

我禁不住扑哧一笑。

你别笑，大黄以前可好了。它被传了功力后就病了，现在还没好呢。

那你们巨鲸帮怎么办？以后。我问道。

我大师兄武功最厉害，又跟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是好朋友，将来他可以做帮主。她的眼睛透着一股崇拜。我顿时有些失落。

那你喜欢你大师兄吗？

喜欢。没有一点犹豫。

那一刻我就伤感起来，追根究底，这种伤感不知道怎么产生，但是又的确是伤感，这种伤感越来越浓稠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呢？南宫桂芬天真无邪地望着我问。

我突然想起了萧峰，于是道：我们去喝酒吧，江湖的人都会喝酒！

对对，我们去喝酒吧。

于是我们又返回了酒楼。

我们问店家要了一坛酒，然后再点了几样小菜，两个人就坐下来喝起来。她迅速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喝了起来，因为喝得太快便被呛到了，直咳嗽。我赶紧说喝慢点喝慢点，不想自己喝了一口，也被呛到了，也跟着咳起来。等咳完，四目相对，我们又笑了起来，江湖啊，江湖。

欸，我们还没干杯呢。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江湖的人酒桌上都要干杯的。来，敬我们第一次走江湖！她颇为豪爽说。

来，敬我们第一次走江湖。

我们碰了一下，酒水被碰出来很多，滴落在桌上，每一滴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我喝完酒，便随手用桌上滴落的酒水勾勒了一个笑脸。

你会画画？

我点点头。

那画一副我呗。

我红着脸点点头。然后找店小二拿来纸笔，女孩端坐在我跟前，双手支着脑袋，一脸期待。

我心里涌动着一股酸楚，一股股地涌上来，那是我画得最投入的一次，大概也是我吹画得最好的一次。

很快画完了，她看着画中的自己，哇了一声。

你画画比走江湖更有前途。

我没有反驳的点点头。

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谢谢你。

我没有说话，又继续跟她喝酒。

然后她给我说她的事情，说她在巨鲸帮是怎么长大的，她的大师兄是如何的好，她爹爹是如何的严格不近人情，她的妈妈是如何的善良温柔，我听得酸溜溜的，她说她大师兄时，她的整个眼神都是明亮温柔的。

接着她问我凤山派的事，我一时语塞，出来才知道我以前挂在嘴边的凤山派竟然如此不入流，我的师傅简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我不由得伤心起来。

她看着，那你以后好好画画吧，将来说不定变成很厉害的人呢。

我说，好。

然后我们又傻笑起来。

喝完一坛酒，我们两个人脸上火辣辣的，都有了点醉意，她突然跟我说，要不然我们比试一下吧？江湖人都特喜欢切磋。

可是你是女孩子。

不打紧的，我们点到为止。

我没法拒绝她，于是两个人辞了老板，跑到河边，河边静悄悄的，只有月光跟灯笼散发出来的红光，然后我们比试了起来。

她和我比武时仿佛就在跳舞一样，我几次都看呆了，傻楞着，她笑着说：呆瓜，看什么呢，注意，我要打你的的胸口哦。

嗯，我看着呢。

她的拳头挥过来，力道很轻。

你怎么不躲？

我躲不开。

那要算我赢了。

嗯。

她很高兴，格格笑道：你是我赢的第一个对手。

我点点头，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很有穿透力的声音在喊：师妹，师妹。

她也听到了，转身兴奋对我说，我大师兄找我来了。说完回应道：师兄，我在这里！

这时从黑暗里跑过来一个人，气宇轩昂，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下子让我自惭形秽。

小师妹，你又溜出来玩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们好生担心。那人笑道，言语间充满宠溺。

哎呀，大师兄，我这不说了爹爹就不让我出来了嘛。再说，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呢。

那人看到我，立马抱歉道：我们小师妹给兄台你添麻烦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摇了摇头。

小师妹，我们走吧，师傅该担心了。接着他又对我抱拳道：那兄弟，我们这就告辞，有缘再会。说完拉着女孩走了。

她回头看看我，眼睛映着月光如水晶一般。那我走了，再见。

我也摆手道，再见。

等他们走远了，我突然意识到那画在我这里，想要追上前去送与她，但想想，她跟大师兄才是最合适的，便停了下来。

对，她跟大师兄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