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会场不是很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座位。为了避人耳目，深怕外人因发觉人进出太多而发生怀疑，李士群和丁墨邨特地在76号门外搭了一座高大的彩牌坊，伪装成宅子里有人做生日的假象。沪西一带的租界防务，由意大利驻军负责，又请了梅机关，守在76号对面，负责戒护。

明楼擦了擦眼镜，规规矩矩站在汪芙蕖身后，汪芙蕖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明楼活动活动站的发酸的双脚，听着台上汪兆铭一通“曲线救国”的屁话，观察着台下的汉奸们各个精神亢奋。

汪兆铭以前在南京和河内均遭遇过刺杀，至今身体里还留着颗取不出来的子弹。整个会场安保严实，他本人倒是在台上讲的滔滔不绝，明楼面带微笑听着汪兆铭陈述“曲线救国”的理念昏昏欲睡。大脑一突一突死命刺激着他的神经，明长官始终笑容得体，仪态大方，右手无意间插进口袋摸到明诚塞给他的清凉油，现在不能涂只好悄悄捏着，越捏越觉得安心。

会议开到一半，宣布职务任命。汪曼云宣布明楼把手江海关，坐镇海关总署！知道了的波澜不惊，不知道的一片哗然。江海关这块肥肉怎么就叫了一个无名小卒叼了去！整个上海滩的黑道，尤其是鸦片有多少是从黄浦江边的码头运出去的，恐怕连汪兆铭本人都难以计算。汪曼云面不改色心，明长官同样不发一言，面带微笑，笑的周围大大小小盯着他看的汉奸们一个哆嗦。

汪曼云继续念任命，念到汉奸“卢英”时彻底炸开锅，羞与汉奸为伍。卢英倒是稳如泰山。明楼站起来，声音幽幽道：“汪先生到上海，最先响应和平运动的，就是卢先生。何况卢先生为了迎接汪先生翻车差点丧命，他对汪先生的的和平运动比谁都热心。再者，现在的警卫人员，都是卢先生派来的，万一发生误会，汪先生的安全谁负责？”底下安静些，炸锅的汉奸面面相觑，只听得这声音继续道：“汪先生内定卢先生做中央委员。”

汪兆铭和汪曼云满意地看到没有一个再站出来说“羞与卢先生为伍。”明楼实在太显眼，即使在一群坐着的人中也无处可藏。汪兆铭一直盯着明楼看。

大会结束后，汪芙蕖和汪曼云引着明楼去见汪兆铭。汪芙蕖和汪兆铭有点远亲关系，现在又在经济司任职深得汪兆铭信任，汪兆铭也高看明楼一眼。明长官初露锋芒毫不怯场，侃侃而谈逗得把手会场大门的安保也听见了汪兆铭的笑声。汪兆铭临走时明长官不忘表忠心。

明楼觉得自己在一片无人的湖心飘荡，想要呐喊可是有人拼命将他按进了湖底。他渐渐沉了下去，不见天日。

“明先生。”明助理躬身迎着明长官，明楼脚步虚浮，很不对，明诚皱眉。明助理将明长官扶进车里。明楼靠在车座后背，终于忍不住疼痛，双手按住太阳穴。明楼头疼，明诚难过，“大哥……”

“快走，回饭店。”明楼实在没多余的力气，只想躺着睡一觉。

明楼几乎冲进洗手间，扶着抽水马桶干呕。晚上发起烧来，明诚坐在床边看着明楼烧的面红耳赤，大哥多少年没发烧过了。半夜明楼醒过来，明诚守着明楼，“吵醒你了？我去隔壁睡，刚刚我新开了间房。”

“不用不用，陪我待会儿……”明楼有气无力，明诚扶起明楼，尽量将枕头拍软些，“大姐去苏州了？”

“是，好像就这两天回来。大哥，报纸一登，怕是瞒不住了。”

“能拖多久拖多久。”明楼还是疼的浑浑噩噩，闭着眼睛企图忘记大姐怒发冲冠时的样子，“要不，后天华懋饭店的经济救市沙龙会我替您推了吧？汪家做东，被大姐知道了，饶不了您。”

“去。给我看看胳膊。”明楼眼角余光看明诚，明诚愣一秒将胳膊往身后藏，明楼费力勉强拽了胳膊，青紫了。

“踹疼了吧？”

明诚默不作声，房里乌漆墨黑，明楼看不见明诚表情，伸手揉了揉头发。

“睡吧，还能睡几个小时。”

“汪曼春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要说对不起，我信任你。”

明镜从苏州进货回来，看见船务公司回信一惊，听了经理的回话更是惊怒，翻着报纸找明楼的照片，看见新闻将报纸砸的桌面跟着晃。

汪芙蕖办的沙龙会果然无聊，明楼觉得索然无味，明诚进不来，他只能和姓汪的聊旧情。

明长官发烧，越烧越亢奋，聊到半途撑不住，躲进洗手间洗脸。汪曼春派疯狗刺探他，明长官一激动取下眼镜片割破了人劲动脉。明诚守在沙龙会外头，盯着明楼的方向，猛地听见倒地声心里一慌，拔了手枪就往洗手间冲。

“大哥？”明诚心急，生怕明楼遭到不测，举着枪上上下下打量明楼，“伤哪儿了？给我看看！”

明楼都来不及安慰，听明诚慌半天才有机会插嘴，“我没事，快把枪收起来，尸体处理了。”

明诚看明楼半天，完全没注意到地上躺着的那个，挑了挑眉将人拖到洗手间。

明楼从洗手间出来，汪曼春觉得明楼脸色微变。汪处长沉浸在旧情里，只能被明长官牵着鼻子走。

明诚处理完尸体出来，看见明镜闯上楼彻底吓住，明镜瞪他一眼，“你是真听你大哥的话。”

明诚讪讪跟着拦。

明楼和陈公博聊经济，无意看一眼门口，瞬间吓得起身快走几步。

明董事长气度非凡，沙龙会上盯着她看的男人们竟一个个被明董事长挺拔的身姿冰冷的目光压得生出怯意。粉底蓝湘绣旗袍，高领低摆，明董事长依旧看上去端庄持重，气场十足，龙凤之姿，风华不减。

明楼低低地喊了一声，“大姐。”明镜不理会，明长官收敛目光，沉默闭嘴。

明镜往前走两步，直接冲着汪芙蕖，掏出两颗子弹重重拍在桌面上，“我提醒你们南京政府一句，我明镜十七岁掌管明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要拿两颗子弹威胁我！”汪芙蕖盯着子弹脸皮抽筋。

明镜收拾完汪家转头走几步站定步伐，打量起明楼，明楼皱眉哀求：“大姐……”

明镜不理会，继续微笑，“你回上海多久了？”

明诚心头一慌，明楼轻咽口水，“一个多……”

明董事长毫不留情甩了明长官一个耳光，明长官被抽蒙，愣了几秒，任由疼痛麻进心底。陈公博匹自摇着手中的红酒杯，看着远处轻微摇了摇头，汪芙蕖不作声，汪曼春憋着气，所有人看明董事长人前教子。

明董事长大获全胜准备离开，明楼依然垂头。明镜却再次停住脚步，清晰地听见明楼咽口水，嘲讽地笑笑，“你今天晚上要是再敢不回去，明天早上开始就不用回来了。”

明长官恭敬，“明楼不敢。”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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