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年,我一直以为“南无阿弥陀佛”的“南无”念nán wú,意思是南方没有阿弥陀佛。我其实完全不懂这句话,觉得它出现在中国南部的佛庙是很奇怪的。这大概因为我缺少对佛教的理解,也对宗教没有很大的兴趣,所以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这句话,没去想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南无”应该念ná mó,根本没有“南方没有”的意思。
我认为这是个十分可理解的误解,不但我一个来自英国的中文学徒没懂,搜索百度还发现,连一些中国当地人也曾经有过这个误解。在学习语言和接触陌生之文化的过程中,总会遇到些不明之地,把自己搞糊涂了。
虽然我曾经对“南无”的理解是错的,我还是决定要借用这个误解来当做短文的标题,因为南方,或更准确地说属于中国南方的某些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地道的秋天可言。我目前住的城市,即福州,就是这些地方其中的一个,所以讲到秋天,我还是想从这里开始。
黄白而耀眼的太阳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紧围着城市的高山绿森森的一片。道路两旁的芒果树,树冠中密密麻麻的翠绿叶子,在暖风中窸窸窣窣地颤抖。阳光强得刺眼,因此街头上的不少人戴着墨镜,撑着冒充阳伞的塑料雨伞,穿着短裤短裙,配着一件t恤或者较薄的外套。到中午我都靠着墙壁避免太阳,能不出去就躲在家里吹空调。这就是福州的秋天,与我家乡的夏天差别实在不大。唯一带着一点秋意的现象,就是太阳早点落山,黄昏的到来日益变早。
实际上,一直留在福州这座南方火炉城市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感受不到“典型”秋季的触碰。而且,每年不但缺席秋天,冬天也不太愿意来到这个地带--它每年发张圣诞祝贺卡,散发一点冬天的冷意,但它很少自己来。我教的十五十六岁的学生们没有多少看过雪,而看过雪的几个,都是在远处旅游的时候才看见。以温带的标准来说,从天气和温度的角度,福州只有两个季节,潮湿的春天,以及酷热到残忍程度的夏天。结果,只能通过日历才能分出这里的所谓“秋天”。
不仅是外国人才会懂得这种感受,来自中国北方或南方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的人,如果在福建或相似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的话,也肯定想念“真正”秋季的美景。福州毕竟属于亚热带地区,纬度约为北纬26度,于我家乡约克的53度完全是两样,温度、湿度、树种等,都有甚大的差别。对我们来自温带的人来说,家乡的秋季与福州这里的秋天更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概念。
淡黄偏橙的太阳挂在浅蓝的天空中,射出稍微温和的薄弱阳光。紧围着城市的高山一片棕红橘黄,树叶都褪了色准备凋谢。道路两旁人行道已被一层脆薄的落叶彻底铺盖了。树冠中的叶子已少了一半,在凉风中微弱地摇曳,好似欲落。上午的太阳缺少暖意,街头上的不少人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和手套,配着一件长外套或者毛衣。晚上躲在家里,围着壁炉里茂盛的火焰。这才是真正的秋意。
在四季分明的温带地区,秋天的特征既多又名显,但每个地方当然还存在一些不同,所以我就讲讲对我来说,什么才是秋季的标志。最先,当然是落叶。我家乡没有多少常绿树,大部分的大植物,每到秋天,就会开始落叶。叶落光了以后,到处就有一种非常浓厚的凄凉感,仿佛全世界都褪了色,但褪色的叶子还挂在树冠中时,世界就绚丽无比。秋天的彩色是独特的美丽。
秋天也是欧洲七叶树结果的季节。七叶树亦称为马栗树,是英国常见的一种树木,它的果实叫做马栗。马栗长得很像板栗,但不能吃,里面含毒。马栗的外壳毛茸茸地生很多硬硬的刺,如果不小心碰到,虽然不会刺破皮肤,但还是会很痛。每到秋天马栗从高耸的七叶树自然凋落,在铺盖地面的黄橙红棕的落叶拼凑地毯上星罗棋布。但落了不久,孩子们马上就来收获果实。
在英语里,马栗被普遍称为康克(conker),有一种用马栗打的游戏也同样叫“康克”。这个游戏一直很流行,尤其在年轻的小学生中,玩法很简单。要玩的话,得先找一颗大而且硬的马栗,在中间刺穿一个洞(可以用小一点的钻子钻),用一根绳子钻洞,在绳子的一个尽头打结,这样把马栗串上了绳子,就可以打康克。
打康克极为简单,有两个对手,各自举着串了绳子的马栗,轮流用自己的马栗攻打对方的马栗,目的是把对方的马栗打裂了,从绳子掉下来。为了让自己的马栗更硬更坚实,有人会给它泡在醋里,或者在烤箱先稍微烘一烘,但这种行为一直被视为作弊。
我们约克种了很多七叶树,城市里的孩子每个秋天都会努力收获马栗准备打康克。我们那里七叶树最多的地方,就是乌斯河(The River Ouse)东岸,在朗特里公园(Rowntree Park)正对面的一段河岸。那段河岸的七叶树非常多,种在河旁又高又粗,形成一长排。小时候,我和我哥每到秋天,如果经过那个地方,都会在落叶堆里寻觅还没被别的孩子打开过的马栗外壳,拿起来自己打开,把里面的马栗塞进口袋或特意准备的塑料袋子里。到深秋那个地方全部是褪色的、撇开的马栗外壳,里面的果实没有一个不被孩子们拿走了。
孩子们不只是喜欢收集马栗子。好像年轻的时候人们都是喜鹊似的,有收集东西的怪癖好。我原来的家在约克市郊区,距离市外的田园非常近。我和我哥哥与几个邻里朋友都喜欢骑自行车顺着泥土路到农田那里玩耍。
要去附近的田园要事先经过一座小丘。那座小丘是我们童年时经常去的玩耍好地方,我们当时大概给他起了一个合适的名称,但现在我记不清了。有一条路越过小丘的最高点,路两旁的斜坡覆盖着一片松林。
那片松林也是我们童年时的玩耍之地,我们经常到那边“收获”松球。松球虽然大多是夏天落的,但秋天也有,我们当时喜欢收拾小丘松林里的松球带回家,准备圣诞节时候用作装饰品—在英国松球是传统的圣诞节装饰品。
秋天也是庆典和节日的好季节,万圣节和篝火之夜都是在秋天庆祝的,而且自己的生日也是,但当然只有我才庆祝这个(我关于这两个传统节日曾经发表过文章,感兴趣的话,可以点链接读一读)。美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也有庆祝感恩节的传统。这个北美洲佳节也是在秋天庆祝的—加拿大在十月,美国在十一月。
英格兰也有自己的收获节日,在秋天庆祝的,但最近好几年这个节日没有篝火之夜或万圣节那么流行。收获节日最大的传统,是捐赠食物。我年轻的时候,每逢收获节日,父母就会给我和我哥很多食物,叫我们带到学校捐赠。学校那天有专门捐赠食物的地点,几乎每户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孩子一点东西带到学校去捐赠。然后学校转给慈善机构,大部分最后是给那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人。当时,学校、教堂等地方到收获节日都会怎么做,但现在这个节日好像越来越少有人庆祝。
总的来说,秋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不管是凉快的天气,傍晚黑暗那种舒适的感觉,还是漂亮秋叶的独特风景,都让我感到很舒服,很快乐,让我感受到世界的美丽和魅力。可惜,像冬天的雪景和壁炉生活给予的暖和感觉一样,我这六年中很少体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