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暗的黑夜,都会在适应之后,看到灰蒙蒙一层泛光,那也许是错觉,身体会在适应黑暗后,拉伸对时间的感知,然而对于接受过训练的人来讲,感知时间本身就会变成一种本能。
聂政记得第一次被父亲关进漆黑的卧室是在5岁,他把节省下来的早餐钱买了一把玩具手枪,他把塑料球弹偷偷换成了金属pp弹,在回家前忘了将子弹取出,看电视得意忘形,学着主角把枪一指,peng,电视机屏幕打碎了,这换来了父亲一顿的毒打,父亲说,小兔仔子,你知道这个电视是老子几个月的工资买的吗,你一枪就把它干残废了。滚,小黑屋里,自己反省去。
聂政被关进去,大声哭起来,爸爸,爸爸,我怕黑,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敢了。然而这只是佯哭,他已经太了解他这个火炮爸爸了,一定会逆着你的哀求来。哭是一个自我保护的本能。他隔着门缝听到母亲的求情,说不过是一台电视罢了,再说不过是人送来的,坏了不看就是了,何必要再打他一顿。父亲不再说话,然后,客厅和漆黑黑的卧室一片安静。聂政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数着自己的呼吸,算着应该在恰当时机哀求。
等醒来时,已经是早晨。父亲很早就出门上班去了,妈妈叫醒他,把她护到餐桌前,对他说,阿政,你已经5岁了,是个大孩子了,枪不是你这个年龄应该玩的,你这次是打坏了屏幕,可是如果打伤了人,或者打坏了别人的眼睛,如果是换作是你,你不伤心吗。妈妈会提你向爸爸求情,但是这把枪妈妈替你保管,等你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并且不伤害别人时,我再还给你,好不好。
聂政看了看餐桌上早餐,牛奶,煎蛋,火腿片,面包,感觉好饿,知道自己只有点头承认错误,才能尽快吃到,他太饿了。他说,妈妈,我错了,昨天,是我不对,我买枪是想要保护你和爸爸,我不想看到爸爸被人欺负。
他说的这次欺负,是前段时间,有一大帮子人敲家里的门,蜂拥而至,叫嚷着讨一个说法,吵吵闹闹,屋里像沸腾的开水锅。争吵声越来越大,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怎么得聂政就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推搡倒地,再站起来的的时候,头部流满了鲜血,她的母亲带着派出所的民警冲进来,周围的人四散而去。包扎完,父亲在沙发上抽了一宿的眼,烟雾弥漫,他看到父亲像个怪兽似的弓着背,一点一点地红色亮光,让他眼中的父亲越来越模糊。
聂政在黑暗里睁开眼,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那个梦让他想到,父亲已经离开自己那么多年了。他保护父亲的方式,就像是一个预言。
他想起父亲的日记里曾经记录者一段话:
今天晚上,我答应了她的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在他的面前争吵。说到容易,做到却并不容易,我老于他,并将先他而去,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让他知道我是爱他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表达我对他的爱,我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才能让他的人生之路更加平坦。火爆脾气上来总是难以克制,这样不好。儿子才5岁,就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而他开始通过说谎和掩饰是讨好大人时,我开始从内心感到大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