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封印解除
敖绍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七天不眠不休的守候让他精疲力竭，而云宓的伤却丝毫没有好转。
偶尔，她会醒来，轻轻唤他一声后又昏迷过去。红南国的医师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就连曾诊断出她是装病的老医师也连连摇头，要他备下后事。
他不相信，明明不是还有一年的吗？
上天已经从他身边夺走她一次了，难道还要再迫不及待地夺走她第二次吗？
星策提议，请葛胡和開来救人。他拒绝了，因为他深知，以葛胡的脾气，即便出手也只是让云宓早一点死亡，他绝对不会救自己爱徒的情敌。
而開……
一想到開对伶瑶的维护，他就本能地不愿让他来红南国了。
这两条路都被堵死，他只能依靠西门宴使的谍报网暗暗寻找藏于民间的高手。
或许是云宓王姬命不该绝，西门宴使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位高手一一隐居在朝阳谷里奇怪老太婆，青灯老鬼。
故人再见，说不出的尴尬。
因为上一次他不顾一切要救的是伶瑶，而这一次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哟，红龙王大人还真是个多情种呀！救完这个救那个，次次都不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怎么在你身边的女人总是受伤啊？”
果不其然，青灯老鬼一见躺在床上的云宓，就出言讽刺道。
敖绍装作听不懂她的嘲讽，央求道：“还请老夫人施以援手。”
青灯老鬼撑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道：“哟，这不是凫丽山上整天被人欺负的小丫头嘛，你怎么会和她裹搅在一起啊？”
“老夫人认得她？”
青灯老鬼点点头，“三百年前，这小丫头被带到凫丽山，被纯狐氏收养。但是，纯狐老太似乎很不喜欢她，经常打骂她，连带着其他人也瞧不起她。她时常会偷溜到我那里玩，我自然识得她！”
青灯老鬼的讲述再一次印证了西门宴使谍报的真实性，也让敖绍悔恨不已。
若当年他能早一点认出她，他一定不会让七星卫灭族纯狐氏，也不会再错过四年，幸好老天让她再一次死里逃生，这一回，他绝对不会再放开她了！
敖绍“噗通”一声跪倒在青灯老鬼面前，道：“既是如此，求老夫人念在往日情分上，一定要救醒她！”
青灯老鬼盯着伏地哀求的敖绍，浑浊的眼中荡满了复杂的流光，她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惋惜的情绪消失殆尽，依旧是那副自视甚高的口吻道：“何须我救她，你之前的那个丫头就是天底下起死回生最好的灵药，你要救她，只需那丫头的血就好！”
敖绍抬起头，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说伶瑶？”
青灯老鬼点点头，“伶瑶，灵药，听名字就知道了！”
看着星策取来的血，敖绍问：“她可有说什么？”
星策摇头，“没有。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只说取血救人，她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让我们放了这一碗血。”
伶瑶似乎又恢复成那个柔顺乖巧的伶瑶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敖绍让星策把血交给青灯老鬼，又让他吩咐狱卒，今晚给她弄点补身子的东西吃。
星策应下，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大人不去看看她吗？”
敖绍怔了怔，摇头道：“不去了。等宓儿醒了，我自会放她出来。对了，我让你们再去查她的身世，可有结果了？”
星策答：“快了，就快查到了。”
敖绍满意地点头，“查到后，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星策知道，解开封印的时候到了。
当青灯老鬼将伶瑶的血给云宓喂下后，一直渗血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敖绍欣喜若狂，蚩尤却陷入了怔忡。类似的场景他似乎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接下来一个月，侍从每日都会从典狱司取一小碗血到王府。青灯老鬼以此入药，云宓王姬的伤势日渐恢复，就连身体也随之康健起来。
蚩尤曾去典狱司看过一次伶瑶。一个多月牢狱生活让她脏污不堪，唯有取血的双手被侍从每日清洗，白得发青。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却没有失血过多的虚弱感，就连小腹也已高高隆起。
她竟然还有血气孕育下一代？！
这样强劲的生命力让蚩尤瞠目，却也疑惑着、畏惧着。
他将所看到之事告诉敖绍，敖绍亦是同样的惊愕。
敖绍去寻问青灯老鬼，青灯老鬼不发一语，先给他喝了一小碗掺了伶瑶之血的药，才问：“有什么感觉吗？”
敖绍仔细辨认了一番，说道：“常人之血会有一股腥气，就算是以其他气味掩盖，也难以掩尽。可这碗药里却没有这样的腥气，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
和她温柔的体香一模一样。
青灯老鬼颔首道：“还有呢？”
敖绍又细细感觉了番，忽然他手腕一翻，一个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掌中。
继水灵之后，火灵也恢复了，而且，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
敖绍看向青灯老鬼，难以置信地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这样还能算人吗？”青灯老鬼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嘲讽，“我只知她的用法，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吗？怎么，还没有结果？”
敖绍眉头微蹙，对于青灯老鬼将伶瑶物化的说法略感不悦。然而，对她能力的好奇让他没有进一步探寻这份不悦的缘由，只是更加期待七星卫的调查结果。
三日后，轸紫和张笙带着调查结果回到王府。
张笙性格孤僻，对于巫幻之道有着近乎病态的狂热。听说伶瑶多次救敖绍于危难之中，他早就对她所展现出的奇异能力大感兴趣，这次得以亲自“了解”，所收集到的信息大大超乎了敖绍和其他人的想象。
一直以来，敖绍调查伶瑶，主要是从其出生、过往的经历，接触的人事入手。除了能知道她三百年前被王母收养外，便再无其他。可张笙另辟蹊径，从她的能力入手，竟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张笙解释道，盘古开天辟地后，四海八荒之上的生物依据能力的不同被划分为神族、妖族、人族，可在南海之滨却一直存在关于第四个族群一一幽冥鬼族的传说。
传说幽冥族是个相当古老的族群，在天地尚混沌如卵时就已经存在。他们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生命漫长的不像话。盘古开天辟地后，由于不适应有光的新世界，大量族人死亡，残留下来的族人一部分躲入漆黑的山洞，演化成鬼方氏；另一部分迁入幽暗深邃的南海海底，成为传说中的幽冥鬼族。但他们都保留了幽冥族的特点：长寿，生命力顽强，伤病自愈。
结合伶瑶一直以来受伤的次数，程度，痊愈的速度和她救人的能力，张笙推测，她身上极有可能流有鬼方氏的血。
听完张笙的解释，井木一脸恍然大悟道：“我说她一个孕妇怎么敢挑战荆棘之刑，那条路别说是我们了，只怕像蚩尤那样强悍的人都不一定能走完呢！如果她真是不老不死的鬼方氏，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想到伶瑶三番五次超乎寻常的死里逃生，其他人都忍不住默默认同。
唯有星策，却在纠结。
既然张笙已经查出伶瑶的身份，那他解开封印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按照现在的状况，若敖绍只知她是鬼方氏，为了救云宓王姬，以及顾念她腹中胎儿，或许还会留她一命。可若他知道，她不仅是鬼方氏，还是害他母亲的凶手，鬼方侧妃的女儿，只怕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对她最后一点怜惜都会消失殆尽吧！到时候，她只有被充分使用的价值了。
正当星策犹豫不决时，只听张笙又道：“而且，鬼方氏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孕育生命的周期比我们要长。也就是说，当我们怀孕五六个月时，他们可能已经怀了十多个月了。也就是说，医师对她怀孕的时间诊断未必准确，可能早在几个月，甚至大半年前，她就已经有孕了。也就是说一一”
后面的话张笙并未说出口，但众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伶瑶是在回到天帝山才被诊断出有孕两月，两个月前，她的确是和敖绍重逢于临风城，所以敖绍自然认为那是他的孩子。可若照张笙所说，再往前推，她便是和明阳在一起了。他们虽不知在高辛发生了什么，但她被传是明阳的妃子，和明阳一同住在风明苑，而后明阳化身为魔却为救她而死，她被明阳百般凌虐却仍旧愿意原谅他，说他们之间没什么，恐怕是人都不会相信。
而且明阳师从鬼方鬽离，应该对鬼方氏有所了解，以他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性子，若说这是明阳埋下的报复之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魁槐嬑节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众人仿佛都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垂目而立，敛容屏气，等着看敖绍的反应。
他们所想，敖绍岂会不知。可是，他想的远比他们想的更久远。
当初他以为屏蓬选择伶瑶，不过是个意外。可伶瑶若是鬼方氏，那么这个“意外”就很是可疑了！
回想她一路以来的表现，的确有许多“细节”值得怀疑推敲。
为何凤凰山上，熠焰要对她赶尽杀绝？
为何天帝山上，她对各方势力的分析敏锐而精准？根本不像是在不问红尘世事的玉山长大的单纯女孩。
为何无量山中，明阳都自身难保了，仍要带她出逃？
为何她对云宓恨之入骨？
为何她对龙王妃之位如此执着？
为何她可以不要命地救他？
为何天帝独独对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此上心？
唯一的解释便是，从一开始，伶瑶就是明阳的同谋。而天帝对她的维护，多半也是看中她身为鬼方氏的异能吧！
如果说这是为他专设的攻心圈套，伶瑶是其中关键一环，那么他们还真是只差一步便成功了。
要不是云宓突然回归，只怕明阳的诡计就要得逞了。
想到这，他不禁对云宓又多了几分珍爱，对伶瑶多了几分憎恶。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星策无可奈何地知道，这是解开封印的最佳时机了。
于是，当其他七星卫都退下后，唯独他留了下来。
敖绍问他，“还有何事？”
星策道：“四年前，在朝阳谷，大人曾命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将大人的一段记忆加以封印。那时，大人让我根据您的目的，自行决定解开封印的时机，而现在，我觉得时机到了。”
“什么记忆？”
“等我为大人解开封印，大人自然就会知道。”
敖绍点头默许。
星策走上前，将食指和中指合拢按在他的印堂上，轻念咒语。
记忆的纱幔被一层层地揭开。
跂踵国，西门宴使意有所指的微笑；朝阳谷，開直指真相的劝导；冷月下，他不得不为的指令，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恢复。
“你替我施法，封住所有关于伶瑶身世的记忆，就当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另外将此事告诉西门宴使，此后无论我怎么问，都只说查无消息。”
“我必须让她完完全全地爱上我，心甘情愿地为我换取真相。”
“我要她血债血偿。”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全身，夹带的憎恨、屈辱有如泥沙般蒙盖了敖绍的心。他的金眸逐渐暗沉下去，唇边华丽而危险的微笑却渐渐扬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不是自己留了这一手，恐怕早就被这个丫头耍得团团转了吧！
一想到先前对她的宠爱、愧疚、担忧、自责，他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看来，是到了她该还债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