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鸿蒙,宇宙如同一碗羊汤。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我刚破土而出时,我是在谷底。
那时的太阳还没有如今这么柔和,仿佛至高无上的王者,侵凌着万物臣民。在小小的我眼中,他就是神,是我余生的信仰。我多想像他一样,发出万丈光芒。
在我望着太阳那冷峻的脸发愣时,一只地鼠从地下钻出头来,我惊讶于它也有我一样的生长方式,我慢慢挪动根系想探探它有没有根,谁知它一下子蹦出了地面,呆头呆脑左顾右盼,然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忽然羡慕于它自由自在地行走,一棵我身旁的老草以悲哀的口吻告诉我,有脚才可以动,有嘴才不需要根,我们天生没有自由。我于是生气,奋力摇动叶芽,你看,我不是会动么!老草摇摇身子,那是风在飞翔。
我还想再看看那棵会动的树,那棵长着嘴和脚的树,于是我一直在等待。顺便,仰望太阳。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在等待中,我发现太阳没有嘴没有脚也没有根,他会动却不自由。我忽然很能感受到它的愤怒,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悲凉。我轻轻叹了口气,太阳好像发现了我的悲伤,似乎柔和了起来。
两边的山脉已经化为乌有,我身边的树死了又生。可是那棵树仍然没有回来,倒是有几只不太一样的动物高高兴兴住到了我身上。山居寂寞,尤其是周围的树们开花的时候,我就更寂寞了。我不会开花。所以,我很高兴有这些动物陪我。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柔和的阳光轻轻覆着大地,生灵各自努力地活着。可是,有那么两个不太一样的,他们似乎并满足于活着。于是他们滚去一身兽皮,换上了柔软光鲜的春裙春衫。春天是萌发的季节。他们就在我的跟上说着我永远也无法听懂的语言,但我觉得美好,我请风来奏乐。他们褪下了春衫,我惊诧于这如同月亮一样的洁白,这如同天地尽头般的充沛。
日子似乎更加寂寞了,他们好久不来了。周围的树在风中跳舞,卷起一阵阵灿烂的云霞。啜泣,低低地杂在花香里。是那个女子,她面色如同白日散去的月亮,她不说话,静静坐在我的根上。就这样,我看她,感受着来自这种奇怪生灵的柔软。一夜过去了,她解开春裙,吊死在了我的臂上。看着她苍白的尸体,我忽然感觉到了岁月的悠长,我想起了那棵枯草,那只地鼠,那个太阳,那两座枯萎的大山。
我不知道我还会吊死几个这样的人,等死几只地鼠,看哭几个太阳,对,太阳之所以柔和,那是因为他哭了。哭过之后的王者再难拾起傲人的面具,和我一样,他也是个孤独的小男孩啊。
会开花的树死了,没想到我会这样伤心。或许是我连寂寞都不能了吧。没有动物会住在我身上了,看看空了多年的熊洞,几缕白云挂在我指头上,是那样轻柔。我忽然很想念小时候的梦想,做一个太阳。于是,我缓缓抬头,想看一看这多年不见的老友。
光芒从我指缝流出,沿着我的躯干流向我的根。我站在山巅之上,以从未有过的威严看向山下万物,这一刻我万丈光芒。我知道我终将自由,随着云气,随着风,随着河流瀑布去到任何地方。只是,太阳怕会更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