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如果这样的科技运用在我们自身,我们会模拟些什么呢。立即想到的是我们自身的历史。我们经常想知道如果过去细小而关键的细节改变的话,事件会如何发展变化。如果1914年6月28日,Archduke Franz Ferdinand的司机在萨拉热窝没有错误拐向一条沿街小巷,后来会发生些什么?假如1928年9月28日,Alexander Fleming扔掉了污染的培养皿会怎样?若是1966年7月16日MaoZD在扬子江进行那次著名的游泳时死于心脏病呢?或者1876年Alois Schicklgruber没有把自己姓名改为“Hitler”呢?即使我们回答不了上述这些问题,我们的后代会有能力回答的。他们可以运行一个超大的计算机程序,模拟出1875年到1945年间地球上发生的所有一切,更改实际事件发生过程中的一个小细节,并观察数百万计的德国人会不会真的山呼海喊“Heil Schicklgruber”。类似的模拟将会使我们后代可以弄清楚,没有一战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或者一个没有盘尼西林或文化大革命的世界是啥样儿的。
但是现在有一个令人担忧的可能性,就是我们自身存在于这些variant变种模拟的其中之一,或许1950到2050年间的事件其实并没有如我们所记得这样发生。也许发生在1950年的一个关键细节(我们不知道哪个)在模拟中被更改了,从那之后事情发展就非常不一样了。拥有我们名字的人可能在1950-2050事件的原初进行中就不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完全就是一个模拟的产物。就像Borge故事中那个魔法师,我们只存在于别的某个人的梦中。
“但是这不可能”,我们也会想。“例如,我们知道电脑游戏中的那些角色是没有意识的,但我们有。正因如此,我们不可能是一个电脑游戏中的角色,或者就此而言,我们不可能是历史模拟中的角色,而且这个模拟仅仅是一个格外复杂的电脑游戏。从Lara Croft【古墓丽影故事女主角,文中指游戏版】的视角是没办法观照这个世界的,但是从我们的视角就可以。所以我们不可能是类如她的存在。”在这点上,值得我们自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会认为Lara Croft没有意识。【译者观照,现实岂非一个巨大的游戏?游戏角色之于玩家,就如赌徒之于庄家,奴隶之于奴隶主,农民之于地主,百姓或白丁无姓之于贵族,平民之于精英。也许我们还可以自问,意识究竟是什么,或意识到底怎样如何若何】答案是,现今我们的计算机程序还不能够模拟一个好的业余围棋手【AlphaGo已经可以了,还超越了人类顶尖专业水准】,更别提虚拟环境中的一个完全意识体。然而,如若困难只在于缺乏复杂度,这个问题却可以轻易就得到解决。底层假设是我们的后代将会获得比我们先进之极的计算资源,例如,他们能够在分子水平上模拟整个大脑。假如我们相信人类心灵是大脑的功能,那么在此细节水准的一个模拟必然也会模拟出一个human mind人类心灵。这部分意味着,这个心灵意识体将会拥有第一人称视角,作为观照世界的一种方式。
至于另外的角度,模拟可能会创建快捷方式。没有必要模拟得极微小或极其远,例如一滴水中的微生物,或者月球表面一米之下的石头。这样的模拟只要实时呈现就足够了,应该发生在我们恰好把一滴水放在显微镜下,或者在月球表面钻洞时。类似,不模拟某些人物的大脑同样会节约计算资源。这些人看起来也许和我们所见的其他人拥有同样的内部结构,但实际上他们不比当今的电脑游戏角色或虚拟机器人复杂到哪儿去,都只有一副facades皮相而已,看起来是有意识的其实并没有灵魂。算力成本如此削减引发了噩梦般的场景,其中我们自身并不是真实的(因为只是被模拟出来的),我们所见的其他每个人就是个僵尸(因为模拟的他们仅有外在)。
鉴于不是必须模拟世界的每个分子,大部分事物仅模拟表面,加上必要数量的脑子,那么在不太遥远的未来,当算力资源可用时,运行如上所述的历史模拟就是非常有可能的。当然情况也许是,在能够建造出足够强大可以运行历史模拟的计算机之前,人类文明就毁灭了(小行星撞击、基因工程死亡病毒、海平面上升溺死等)。这种情形下,很明显我们不可能生活在由我们后代运行的模拟中。又或者,他们即使可以运行这种模拟,也不太有兴趣那样做。也许从中得到的收获对他们而言少之又少,他们也会有其他的追求,那是我们不得而知的、对他们更有智力上吸引力的东西。但是假如进行历史模拟所需的算力资源,并不会果真在距离我们天文数字之遥的未来才变得可用,而是在我们技术可及的时间范围之内【作者写的还能再隐晦点吗,直接说我们现在就拥有这些算力资源,很快就可以进行历史模拟不行么】,那么似乎就没必要做出奢侈无度的假设,关心我们在这个星球还剩多少时间,或人类智力兴趣的变化模式。历史模拟在未来某个时点存在的机率显得相当的大。
一旦我们的祖先开始运行历史模拟,这些模拟中的现有人数可能很快就会超过,迄今为止在地球上生活过的所有人数总和的1000亿。这种情形下,比起认为不可能,相信我们更有可能生活在一个模拟自身的历史模拟中,对我们而言会比较合理。设想你的朋友给你看他刚买的一个新Dali打印机。考虑到专家观点,这款打印机当前市面上90%都是假货,而且假定你和你的朋友都不太擅长辨别正品Dali和仿制品,那么对你而言合理的是,认定这个打印机有0.9的机率为假货。同样,如果所有意识体中的n%都是模拟出来的,而且假定由你自己的视角出发,不可能分辨得出模拟和现实,那么你正处于模拟中的概率就是n%。(澳大利亚哲学家David Chalmers曾经估计过这个概率数值为20%——鉴于上述考虑,这个数字似乎有些低。)
【译者:为什么低呢?难道20%以上的人都是僵尸吗?笔者以为这个比率从某些方面来看还是合理的,大致相当于社会上真正极端难以分辨模拟和现实的人数,那些亟待模拟操纵别人的人,以及认为自己是被模拟控制的狂热地想要摆脱的人。大部分人或多或少总是自知或不自知,并且无所谓的,处在模拟或被模拟状态。模拟与被模拟同样是对二元矛盾,之间横亘着程度不一的过渡状态,假如缸中之脑是矛盾的一个极端情形,那么现实就是这种极端的缓和分散渐进。可以类比为,个人从属于社会,孩子由父母所生所养,一对夫妻总会有一方处于主导地位,或者善总是好于恶,生永远大于死一样。大部分人即使明了被模拟操纵的事实,还是安身立命的认定这个现实世界,这个他们生活于其中,生死苦乐爱恨的唯一真实的世界。所以作者说这个比率低,也非常可以理解,严格来说或许应该有50%以上。
也许我们需要反省的并不是被模拟的可能性,而是为何我们只有模拟和被模拟,这一对明显有单一倾向的、确定一定肯定二选一的绝对选项,以及为何都不想成为被模拟的那方,为何模拟和被模拟主体不能颠倒轮换(其实也有轮换,比如各种历史变革革命改革什么的,可惜要么过于激烈,要么过于迟缓,而且变来变去也总是可怜的二选一优先,而且变过之后发现还是原来的某些比较好,因为人类根本没有变)。按照这个单向线性层级发展下去成为套娃宇宙,这个世界的终点不是被毁灭就是作者描述过的情形,如缸中之脑、模拟世界。
以前笔者也同样认为很多人只有一副皮相,人云亦云,僵尸木偶般任人摆布没有灵魂,就算自己现实中也想成为成功人士,也并不愿意成为可以掌控摆布别人的人,或者说,并没有意识到,成功也许就意味着要去掌控摆布别人。然而当下决不会再以为人人都是皮相而已。笔者已经深知,有多少人压根不知道自己拥有名为自由意志的某种东西,它也可以并能够且应当得到适当的贯彻,哪怕只是FreeWon't的自由,或他的意志一生都得不到实现,或者在他死后才被重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有多少人的意志从他在娘胎开始就一直得到贯彻,所谓平步青云死而无憾。单向统一频率的时间,初始起点的重要性,同一的伦理价值观念,不止决定了我们的肉体存亡,还制约了每个人的灵魂绽放。这个意义上笔者并不太认同作者所言很多人只空有一副皮相,就是僵尸的说法,每个人绝非只是个空壳,全息技术也是“空壳”,你觉得他是个空壳只由于他对你展现出来的东西,对你而言就如空壳般无趣或难以理解,类似你捕捉到的黑洞表面逃逸出的少量光线,需要将其转化为二维或2.5维信息才可以解读;或者猫狗小动物,乃至蚂蚁昆虫植物细菌病毒微生物等,对你来说都是空壳甚至空虚无物,但并不表明他们没有内涵,或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中不复杂有趣。也许可以反省一下,彼此世界的交叉互动部分为何只能是个空壳。你只能以二维曲面来解读黑洞并不意味着,黑洞中空无一物整个就是表面一层空壳而已;我们可以认为黑洞内部似乎包含无限信息,却没法忍耐一个人对我们而言仿佛空虚无物;我们可以宠溺简单可爱的小猫小狗一路为他们铲屎,却无法忍受自己同类或出于单纯或愚蠢无知的哪怕一丁点越轨冒犯(难道不能深思反省一下,他们的“愚蠢无知”究竟源自于哪里);我们可以在无论宏观广袤还是细节深度上无限复杂却忽视了根本原则极其简单,简单到一条单向线或单向圆。即使空壳也是个可以填充各种细节的、有完美骨架和内部结构的空壳,他显得空洞或极端也许是因为,根本上我们的壳子是同样简单的结构,都是以二维方式运行和展现的,归根结底他只需要依据习惯和直觉二选一,根本不需要思考不必要任何细节。我们难以忍受某个人为空壳,或许只是无法面对与当下自己似乎对立的、然而却根本的那一面,其实那一面已经铭刻了我们不得而知的各种细节,但它只对我们呈现出黑洞般的或婴孩似的模样,它也可以很快就烙上我们的印记,同时我们也深知,它完全有权也应当可以烙刻上别的印记。外部世界越是接受期待什么,这个壳子就越会呈现出什么样,他完全不必有自我、不需要自由意志也可以生存的很好。(当然代价或是没有自尊会被鄙视或粗暴以待,可你以为优越的人就没有付出代价吗?或他就是某个自以为优越的壳子而已呢。)所以作者后文推论出的结论也是我们自我的确定性将会消失,这与“我们不存在于后代的世界中”反映了殊途同归的事实:为了不让自身的确定性消失,我们需要重新定义自我。意识到了吗,这就是根本所在,人居然可以给自己下定义。话说如果人的“自我”也可以不用非常确定或者不需要如此那般严格的界定那又会如何?基于此,笔者梦想中的世界已经和现实世界、我们这个宇宙有了交叉重叠,可以从现实世界穿越到梦想中的世界,而且有机会将展示出如何进行“穿越”。现实点此时此刻来讲,可以不必把作者严谨的论述过于狭隘机械绝对地理解,这样就不会觉得他是在天方夜谭,然后会关联引发很多思考(如作者后面的两段论述,就可以关联到各种各样的思想理念),激发无限的想象力。试图把某个概念所有相关因素尽量摘干净剔出来只考虑其中一些,以达到独立出一种理论观念的话,将永远会南辕北辙,就如作者书中的论述这般,会绕啊绕到相反或意想不到的地方,毕竟一切都有可能,并没有确定结论。】
当然,这一立论同样适用于<模拟我们的>后代——他们也可能只是他们后代的模拟产物。实际上,如果我们在模拟其他人,我们更应该相信我们自身也是被模拟的,因为我们深知如此功绩不可独享。所以比起我们,<模拟我们的>后代们应该更有可能发现他们自己是被模拟的。我们可以想象得出整个模拟层级【套娃宇宙】,其中我们只是由后代人运行的一个历史模拟中的人物,后代人也是被其他人模拟出来的,而这些其他的人生活在由另外一些人运行的模拟中,等等,如此继复。这样一个场景,模拟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复杂到远远超出我们想象。运行底层两个等级的模拟者,不仅必须要模拟出整个世界和其中的人(即我们的后代),也要模拟出其中的人运行的所有历史模拟(其中就包括我们)。作为一个模拟者,必须仔细小心密切观察他的创造品:如果一个模拟存在物模拟出了其他产物,而这些产物又造出了其他的,于是不知不觉中,所有的计算资源都在被这些模拟占用消耗。唯一可能留给我们的选项就是关掉我们自己正在运行的模拟,连带着休止整个模拟层级。但是这也许会使我们停止思考。【会吗,只是也许而已吧。也许只是暂停一下下“清零”,而后重整焕发精神抖擞轻装上阵会达成某种飞跃呢】如果我们开始运行模拟我们自身的祖先,而就此用掉的额外资源过多,那同时也就在冒着我们的模拟者关停我们的风险(如果我们确实是被模拟的)。假如我们处在模拟层级的顶端,我们的模拟行为会成为压坏模拟骆驼的最后一根计算稻草。因此我们应该再三考虑运行模拟我们自身祖先的行为。【或许已经开始了呢】
这种模拟场景与我们之前提到的其他可能性同样担负某些后果,那些可能性表明我们正被系统性地欺骗:我们在做梦,或我们是人工赋予生命填喂人工信息的大脑。我们大多数的信念将会是错误的,而且我们贤良德行的伦理冲动会变得没有基础(如果我们是一个低成本模拟的一部分,其他人只是个空壳)。但是在前述两种情形中,始终还是有我们自身的存在,就算模拟场景中的我们如此不真实,就如其中我们与之交互的模拟世界那样不真实,真实的自我也会固定在虚幻漩涡的中心原点。针对人工赋予大脑生命的场景,我们感到不安,部分是源于,那个模拟可能会突然停止,然后我们会意识到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我们还存在着,但是处在根本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会没有身体,在一个罐子里,等等。但是在模拟情形下,现实世界没有“醒来”这回事,因为那个真实的世界,我们后代的世界,其中并不包含我们。如果模拟停止了,我们不会突然面临周围所有一切都是假的这一事实,因为我们将不会再存在。一方面,我们也许会松口气:我们不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孤独的脑子,处在邪恶科学家的实验室里。但另一方面,这使我们感觉怪异心里没底。情况不再是现实世界围绕我们转,因为我们甚至不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那个似乎最为根本的确定性已经消失,也就是居于错综复杂欺骗中心的、被欺骗主体自我不再存在。我们不随之一起消失的话,那个欺骗就不会消失,因为我们自身就是那些欺骗性存在之一。
5.Traditional Chinese depiction of the butterfly dream
中国传统绘画蝴蝶梦
当然,我们在根本层面的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假说,是令人心智上难以置信的。是时候再加把劲了。对这一基本思想理念最著名的论述出自公元前4世纪时,中国哲学家庄子。他论说了以下经验: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在这个场景中,不仅仅是一个人被别人梦想而得以进入现实存在,而且是两个角色,庄子和蝴蝶,他们互相进入了彼此的梦想而成为现实。对称梦境的情形不只表明,正在梦想我们的别个某角色是真实的,而我们作为被梦想的角色不是真实的,在此之外还破坏削弱了,一开始首先进行区分谁真谁假的这种可能性。庄子梦到了蝴蝶,所以梦者庄子是真实的,而被梦到的蝴蝶则不是;但蝴蝶也梦到了庄子,他是被梦到的,所以不该是真实的。但是不可能既为真又为假。
就算是在模拟场景中,我们也还可以确定,尽管我们不是真实的,某些人是。我们作为被模拟产物也许不是最基本层面现实的一部分,但我们的模拟者是。如果他们也不是,那模拟他们的人会是。最终,某些人会是真实现实的存在。但是如果我们把庄子的理念翻译到模拟场景中,情形会是我们运行一个模拟,其中有被模拟出的产物,而这些模拟品反过来也运行一个模拟,其中有同等的模拟产物——而后者的模拟产物are identical with就被识别为或定义为“我们”。模拟层级停止或封闭成为一个循环。【未必封闭吧,简单情形是可以往两边延伸扩展了啊】
表现这种封闭循环的一个有趣的视觉作品可以参见M. C. Escher所绘的 Print Gallery。它描绘的是一个画廊中的年轻人,正在看向一幅版画,画中是个海港城市,当我们注视这幅画检视这个城市时,看到一个女人正在一扇窗前,这扇窗位于画廊的上方,而画廊中的那个年轻人正在看着我们当前所在的这幅画!【类似这幅视觉欺骗的画作网上就有不少】就如庄子场景中,不可能分辨得出我们处在梦里还是梦外,或模拟之内还是模拟之外,画廊的情形也不可能判定出,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在画的外面因此为真,或是画本身的一部分,所以为假。两个观点都同样具有合理的理由:如果我们从年轻人开始,会看到他站在画的前方,如果我们从画开始,则会观照到这个人明显就在画中。问题不仅仅在于我们不知道哪个观点是对的。既然没有其他信息可以获取,没有进一步的事实可以诉诸,以断定真正是怎么回事,所以哪一个位置都不是最终正确的那个。在怀疑我们周围的世界是不是真实,或我们自身是不是真实之后,似乎好像还有另外一个确定性已经消失在窗外了: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就算我们不是真实的,也有某人或某物是根本的现实存在。【最后一句简单来讲:没有什么东西确定无疑根本地现实存在】
6.M. C. Escher‘s Print Gallery
【译者:文中凡此括号内容均为译者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