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的第二年,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那一年我们全年级6个班将近300个同学只考中6个(市重点),我是第六名,只超了6分,各种勉强的不自信开始种草。此后,我离开家乡,开始了我住校的高中生活。那时我并不全然的意识到,这只是自己一生中跟父母在物理距离上分离的开始。在父母臂膀呵护不及的地方,我踏上了独自倔强成长的征途。
我的高中从哭开始......
我的高中远离市区,距火车站不过4-5站路,周围除了加油站就是玉米地。学校特别大,光是宿舍楼就有三栋。只是住校的同学,加上楼管大爷大婶一共也没超过20人。诺大的校园,只要你敢从宿舍窗户向外大喊一声,就会听到那回声不断久久不散。有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坐在学校锅炉房二楼的天台上放声大哭,希望这声音能传到遥远的爸妈耳朵里,告诉他们我想家想他们,特别的想......
开学的第一个月我度过的异常艰难,几乎每天都在哭,一直哭到国庆节妈妈来看我。我好像背负着一个“差生”的某种逆袭的使命,同时又被一种弥散性想家的情绪困扰和纠缠着。就感觉生活都没跟我商量一下就忽然被坐在考场里,听着钟表倒计时的声音,不可逆的等待着一种叫做“高考”的酷刑,来为我烙上人生的大印。不紧张不焦虑不在意那全是在放屁!
陶行知先生在《自立歌》中曾写道:“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 于是我以每次考试前进50名的速度忘我的拼命学习,主要是为了麻醉自己不去想家,假装自己很忙。每晚我都跟着补习班的学哥学姐们在宿舍一楼的学习室里一起熬过子时方休。一到周末校园里空荡荡的,我还是一个人拎着暖壶在自习室里艰苦奋战。有一次爸爸来看我,隔着自习室的铁栅栏窗户,我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就是感觉终于有人来探我的监了,我要出去放风了。
住在我上铺的姑娘
我本以为自己是最可怜最没有选择的,少数几个极不情愿,必须要过这住校的鬼生活的人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分明就感觉到自己的床在间歇性颤抖,但又不像是地震,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住在我上铺的姑娘在啜泣,同时又在使劲压抑不发出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家,我只知道她的学习成绩比我靠前150名。
我曾天真的以为学习好的人根本不会有我这样的烦恼。但是那个晚上我才想起来:她家比我家远的多,她爸自从开学送她来校后,就再也没有亲人来看过她。我们是同一个班里唯一住校的一对儿,我却在意她是那个比我学习好的同学,而忘记了她也是那个一向乐观坚韧,常常安慰我给我力量的朋友。
周末全女生宿舍楼除了楼管,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的时候,她总会拿出歌本,教我唱各种她喜爱的武侠剧的主题曲,比如《追梦人》《雪中情》《万里长城永不倒》...... 她就是那个带给我很多欢乐的帮我克服分离焦虑的——住在我上铺的好姐妹。她叫赵美玲,人如其名,一个美丽的蒙古族姑娘。
保证帮我找工作的少年
高二有个阶段我的学习进入了瓶颈期,无论多么呕心沥血,成绩排名就在150名-200名之间晃荡。而现实是如果不能进入前150名,考上一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都快抑郁了,每天下午两节课后课间操,大家都出去打球,只有我会呆呆的坐在座位上唉声叹气,感叹人生无望,命运惨淡。有一天坐在我后排的男同学问我怎么了,我就告诉他:“我感觉自己玩儿完了,考不上一本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好家庭,更没资格生个好孩子,人生彻底没戏了。”
他听完我的神逻辑后,也不鸡汤,只是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只管好好努力,如果万一没有考上好大学因此找不到好工作的话,我帮你找,保证给你找到好工作。” 你可能不相信我当时有多奇葩,我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然后同样奇葩的他就在我草拟的《保证书》上“签字画押”了。
从此以后,无论考试成绩有多差,我再也没有发过呆。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笃定的相信他,可能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个人先于我而相信我,那我没有理由放弃自己,我不能给这个信任我的人找麻烦。少年时,我居然已经活的如此认(yao)真(lian)了,......写到这里对自己肃然起敬!
后来,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 在他读研的学校做个大学老师,正是受他的推荐而来。对那个曾经保证帮我找工作的少年,再多的感谢也抵不过他对我的似海“恩情”。谢谢你曾经如此信任我胜过我自己。那个坐在我后排的同学,他的名字叫马述昆。
鼓励我的语文老师
高三的时候我们换了一位“其貌不扬”的语文女老师,以至于我根本记不住她的名字。她个子不高,五短身材,圆圆的没有腰。初次印象着实让人“吃惊”。但是很快,我们全班都为她路转粉了。她小小的身体里常常散发着有趣的光芒:她梳理起知识点来逻辑严谨条理清晰一听就懂;她鼓励起学生来常常毫无保留暖心暖肺;她批评起我们来也是爱意满满从不含糊。她常常跟我们开玩笑,典故成语俏皮话信手拈来。
有一次上课她给大家讲卷子,25道选择题全部讲完后,一个同学在下面嘀咕“这谁能全作对啊......" 她不知道哪只耳朵听到了,接话茬说”周亚楠就全对啊,不信你问她!" 妈呀,我当时就想隐身,千万别来问我,本宝宝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我都怀疑自己全是蒙对的好吗?老师你不带这样“鼓励“人的。
又一次,模考后,从全班作文中老师选了三篇范文来读,其中就有我的。我依旧觉得老师有问题,一定是盯上我了,我真没有那么好啊,老师我哪里得罪你了。下课前老师说再写一篇隔天讲。我心想这下要露馅了,滥竽充不了数了吧。结果隔天选出的范文里还有我,这次我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好像我确实写的还行,老师没骗人,老师也没受贿,老师更没必要拍我的马屁。是我自己对自己有“鄙视”情节。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写作成了我的终身兴趣。那个“看见”了我的语文老师教会我一件了不起的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颜值很重要,但它只有穿在一颗高贵的灵魂上才会不朽。
面对高考我已经视“死”如归
越是临近高考,越是放不下,不甘心,妄念丛生。模考前的最后一次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仍旧游离在200名上下。宝宝我真的绝望了。我能够做的已经全做了,真的要把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吗?有一天早晨我做了个决定: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拼命足够努力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丑小鸭一秒变天鹅。我觉得就这样吧,老娘受够了。我视“死”如归,全然的接受了自己的“不够牛X”。我想高考如果考好了就算我的,如果考不好就算耶稣基督,释迦牟尼,穆罕穆德以及长生天的,要杀要刮都冲他们去吧!
然后,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放下一切的念头开始了全神贯注,无问东西,专心致志的复习生活。再然后我考上了一本,全年级排名109。整个高中时代我最好的成绩是高考,其次是一模。
在我们年级有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用字也一摸一样的姑娘,我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考试成绩高过她除了高考。发榜那天,可能除了我们两个和各自的班主任,没有人知道排在前面的人其实是我。看着榜单上我和她的名字,恍惚间我感觉是自己超越了自己,居然在自己放下了“自己”的时候。这是高考让我获得的人生最宝贵的经验。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里的“屠刀”我想指的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妄念,分别心,得失心,执着心...... 是人对“自己”的过分在意。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今天距离我参加高考已经过去了17年,在那以后的岁月里,我渐渐深切的感到:“高考”这件事真正沉入我心的,不是分数不是排名,而是那些令我一生感念的人们和他们无比可贵而有趣的灵魂所绽放出的高贵品格。是他们让我发现原本那么在意的“高考”并非人生的全部,而成长才是。曾经我经由他们的鼓励而成长,今天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如他们一样的鼓励者,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谨以此篇送给今天赴考的青年学子们。今天只不过是另一段旅途的起点,平常心足以。
也送给MIssmum的五个妈妈(包括我自己),感谢毕业十年季,成长路上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