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1)
那存在的,永远不会停止存在。那不存在的,从未存在。
——巴门尼德斯
前言
本书是一个合集,收录了关于体验本质的冥想和对话。它的唯一目的——如果可以说有任何目的的话——就是清晰而简单地探究体验本身。
在大多数情况下,体验的传统模式被认为是绝对正确的,不需要进一步探究。而在这里,情况刚好相反,绝对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语言惯例除外,因为这让我们能够交流。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们就被鼓励以一种似乎能够表达和证实我们体验的方式来阐述我们的体验,而这些表达随后又决定了世界的呈现方式。
“戴维爱珍”,“提姆看见了公交车”。我们最早的表述将体验分割为“我”和“他者”,“我”和“世界”,一个主体在体验一个客体。从那时起,我们的体验似乎就在证实这些表述。
然而,在一个特定的阶段,我们开始意识到,这些表述不能表达我们的体验,相反,它们限制了它。
本书并不讨论体验本身的特殊属性,只是探讨它的基本性质。这个“我”是什么?这个“他者”是什么?这个“世界”是什么?将这二者看似结合到一起的这个“体验”是什么?
所有伟大灵性传统的本质发现正是意识和实相的同一性,这个发现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本质与整个宇宙的本质是相同的。
许多不同的表达方式都阐述过这一点:“阿特曼等同于梵”,“我和我的圣父是一体的”,“涅槃即轮回”,“空即是色”,“我就是那”,“意识即是一切”,“不存在两件事物”,“存在-意识-极乐”。
每一个灵性传统都有它自己的方法来得出这个领悟,这不只是一种智力上的理解,而是一种超越头脑的知晓。而在每一个传统本身之中,有多少学生就有多少不同的方法。
本书所探索的是,那被真正体验到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在当下的体验,其本质是什么?”我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然而,这并不是一篇哲学论文。这是一个关于冥想和对话的合集,在其中,少数几个核心观点会被一遍又一遍地探索,每一次都从一个稍微不同的角度探索,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不可避免地,会有重复的要素。
在某些方面,本书的写作就像一首音乐,在其中,一个单一的主题被探索、质疑、调整和重述。然而,每一次都会回归中心主题,由于前面的沉思,它将有望达到深度和共鸣。
话语的意义并不在于话语本身。它们的意义在于产生它们的冥想以及它们的所指。因此,文本的布局安排了大量的空间,以便促进冥想。
话虽如此,但得出的结论只是为了根除旧的、传统的以及二元的思维模式,这种模式已经深深地根植于我们体验自己和世界的方式之中。
一旦这些旧的模式被根除,就不需要抛弃它们了。它们仍然可以作为临时的想法来使用,在生活的某些方面发挥作用。
新的模式比旧的模式更贴近我们的体验,对体验的表述也更准确,但其目的并不是用新的确定性来取代旧的确定性。
这仅仅导向一种开放的“不知”状态,可以根据特定的情况,随时回应任何问题并加以阐述,包括关于体验本质的问题。
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这种开放的“不知”状态,通过探究来消除我们的虚假确定性只是这里所提供的其中一个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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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如果我们的注意力被引导至写着这些话语的白纸上,我们会体验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突然间意识到,我们正在同时觉察如此明显以至于不需要提及的东西。然而,当白纸被提到的那一刻,我们似乎体验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我们有一种奇怪的熟悉体验,觉察到了某种我们实际上已经觉察到的东西。我们觉知了对纸张的觉知。
对纸张的觉知,并不是一个被引导而创造出来的新体验。然而,我们对纸张的觉知似乎是一个新体验。
现在,关于觉知本身,哪一个是对纸张的觉知?它难道不是始终存在于每一个体验的背后和其中吗?就像纸张存在于这一页话语的背后和其中一样。
当我们的注意力被引导至它的时候,我们难道不是有同样的奇怪感受吗?我们被引导而觉知了我们实际上已经觉知但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这觉知难道不是我们体验之最亲密且显而易见的事实吗?它是每一个体验本身的本质,然而,它独立于每一个体验的特殊属性,同样地,纸张是这页书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每一句话语的本质,然而,它独立于每一句话。
正如纸张是每一句话的支撑和本质,这觉知本身难道不是每一个体验的支撑和本质吗?
为了看见纸张,有任何新的东西被添加到这页纸上了吗?为了觉知体验的支撑和本质——觉知,有任何新的东西被添加到当前的体验中了吗?
一旦注意到了纸张,当我们回到话语上的时候,我们会失去对纸张的视野吗?现在,我们难道不是看见了二者吗?表面上的二者,同时被视作一体。我们难道不是始终将它们作为一体而体验,却没有意识到吗?
同样地,一旦注意到了每一个体验背后和其中的觉知,当我们的注意力回到了对体验对象的专注时,我们会失去对觉知的视野吗?现在,我们难道不是看见了二者吗?表面上的二者,觉知及其客体,同时被视为一体。这难道不是始终如此吗?
话语本身是否会影响纸张?对于纸张来说,话语说了什么,重要吗?每一个体验的内容是否会影响体验出现于其中的觉知呢?
这张纸上的每一句话,实际上都是由纸张构成的。它仅仅表达着纸张的本质,尽管它可能在描述月亮。
每一个体验都只是在表达觉知或意识,尽管体验本身千变万化。
觉知或意识是开放的“不知”状态,在它之上,每一个体验被写下。
它是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它不被注意到。
它是如此贴近,以至于它无法作为客体而被认知,然而,它始终被认知着。它是如此密切,以至于每一个体验,无论大小,都完全被它的存在所浸透。
它是如此充满爱,以至于可以想象的所有事物都被无条件地包含于其中。
它是如此开放,以至于它接受所有的事物进入它自己之中。
它是如此广阔和无限,以至于万事万物都被包含在它之中。
它是如此的存在,以至于每一个体验都在随着它的实质而振动。
只有这开放的“不知”状态,所有体验的源头、本质和命运,在这里被反复提及。
鲁伯特·斯派拉
200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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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开始)
“不知”的花园
头脑的抽象概念不能理解实相,尽管它们是实相的一种表达。
二元性、主体与客体的两极,是头脑的概念中所固有的。当我们说到“身体”的时候,我们指的是一个客体,它反过来又意味着一个主体。如果我们探索这个客体,我们就会发现,它本身是非存在的,它事实上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仍然是客体,进一步探索会揭晓,它事实上是由“感知”组合而成的,是属于“头脑的东西”,而不是任何物质化的东西。
然而,“感知”反过来又被发现是由“认知”构成的。如果我们探索“认知”,我们会发现,它是由意识构成的。
如果我们探索意识,就会发现,它不具有客体化属性。然而,它正是我们最熟悉的自我,它就是我们所说的“我”。
如果我们探索“我”,会发现它是由……
头脑的抽象概念在这里坍塌了,它们无法再进一步。没有足够的名称来形容头脑所融入之物。我们被带到最简单的直接体验。
这种“去客体化”是一个表面上的内卷进程,通过这个进程,那无法被命名之物收回了它对身体、头脑和世界的投射,重新发现它是体验之无缝整体的唯一实质。
那无法被命名之物,绝对空性,头脑进入其中而坍塌,然后,在其自身之内投射其自身,沿着同一个表面上的客体化进程而回归,重新创造出头脑、身体和世界之表相。
然而,那无法被命名之物,有时被称为“我”、意识、存在、认知,它采用思考、感觉或感知的形式,以便呈现为头脑、身体或世界。
这是表面上的进化进程,通过它,那无法被命名之物生出了头脑、身体和世界,而它本身从未变成任何不同于它自己之物。
这进化与内卷的进程即是“一体性”的舞蹈,那无法被命名之物采用形体又消融,在体验的每一个细微差别中振动,并将自己融入自身,透明、开放、空虚且明亮。
头脑试图描述这空性的变化,空性将其自身显现为体验的圆满,这圆满认识到它自己是空性,它始终知道,这样做是在对着风举起蜡烛。
头脑描述了名称与形式,那无法被命名之物由此而折射其自身,使它自己呈现为二或多,以便让意识(即存在)呈现为意识和存在。
使用同样的名称和形式,头脑描述了一个表面上的进程,通过这个进程,那些无法被命名之物发现它永远不会变成任何东西,它永远只是它自己,它自己,它自己。
这里所做的每一个陈述对于一个陈述来说暂时是正确的,但是对于另一个陈述来说就是错误的。然而,它从来不是绝对正确的。
每一句陈述的目的都是为了表明前一句陈述的虚假性,只是为了等待它自己的即将消亡。
每一句话都是真理的代言,但从来都不是真理本身。
从广义上来说,头脑是由概念和表相构成的。它从不勾勒或把握实相本身。
然而,通过这种方式说话,头脑被用来制造召唤,而不是描述意识认知其自身的体验。
这些召唤是那无法被命名之物的暂时表达,就像花开了一瞬间,在“不知”的花园里散发着它们本源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