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文明进步的同时,必然会有一些事物遭到淘汰,逐渐被遗忘,就像这水车,在风雨中再也唱不出‘咿呀’的歌声,苔藓尘埃斑驳着那一片死寂,不甘心的簇簇黄花,提醒着人们莫忘曾经的兴荣。
我目睹他从壮年走到老年,由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变成头发花白、背部微驼的小老头。他出了名的爱干净,小时候为了验证特意去他家玩,果然门口一尘不染,屋里干干净净,最厉害的是他的灶台,台上台下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他没有成家,不喜欢小孩子来家里玩,怕弄脏了,所以常常驱赶我们。
夏天山村的夜晚狗吠蛙噪,白天的热度还未散尽,人们都聚在沟边大石头上乘凉,他在大家强烈要求下,鼓着腮帮子吹起了笛子,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四面环山的村子里,勾起我无尽的向往,我恳求他收我为徒,教我吹笛子,他毫不客气地收下我孝敬的毛竹内衣,(我的父亲是篾匠,有这东西,那薄薄的一层贴在笛子中间的某个洞上,笛子才吹得响),并不打算教我,拖延着说我太小了,中气不足,我很生气,后来一见到他就把口哨吹得无比嘹亮:你不教,我还懒得学呢!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笛子。
母亲说,他没读过书,在那个流行唱样板戏的年代,他凭着出色的记忆力饰演过很多角色,知道他演过座山雕,我就开始喊他座山雕,他会瞪着眼睛骂我不懂礼貌。
他很勤劳,加上身强力壮,日子过得还很悠哉,一些没有劳力的乡亲找他做事还要预约。曾经那整条街上所有的人家入冬的酸菜都找他去踩,我家也不例外。
我长大以后,读书打工,不常在家,很少碰到他。有一年过年时碰到了,吓我一跳,他老了,头发白了很多背也驼了,衣服也穿得参差不齐,全然没有以前讲究了,岁月就是这样不饶人!再后来,他成了村里政策照顾的对象,扫过街道,又过几年,他变卖了祖屋,去了养老院。
我曾去看过他,一人一间房,墙上赫然挂着两个木头相框,里面是当年样板戏的各种剧照,黑白的,保存完好。他说,在这里吃点现成的热菜热饭,很好。
我问他想不想家,他回答,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来这里呢,也许到终老的那一天才能回归故里了!看着他落寞无奈的表情,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已经久远的画面,他鼓着腮帮子吹着笛子,悠扬而高亢的笛声穿透了山村宁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