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个人在小时候都喜欢过恐龙吧,那些庞大、久远的如同梦呓的爬行生物,不可一世的地球霸主。
你摸着坚硬的硅化木,盯着眼前的恐龙化石,想象它们奔跑的样子,想象它们狩猎的样子,想象它们安静进食的样子,想象它们休息时卧倒如一座小山,想象它们身处高大繁茂的蕨类、松柏之间,想象它们有没有言语、会不会相爱。
也会忍不住想,三叠、侏罗、白垩,那么漫长的岁月,它们会不会也创造了灿烂的文明,只是湮灭之后再无影踪。
这种对恐龙的好奇心,我想大概是基因中留存下来的恐惧。
海洋缺氧期出现得那么突然,大批大批的植物变成了现在的黑色页岩;火山喷发也出现得那么突然,温度说高立马就高了;小行星撞击更是不可理喻地发生了,留下铱元素静静诉说着那段过往。而生物如此渺小。即使是地球上最强大的生物,说绝灭也就绝灭了。
哺乳动物的始祖反倒幸存了下来。可是,与霸主共同度过的漫长地质年代、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与恐惧,也不可避免地被刻入记忆深处。而突然霸主衰退,属于自己的时代来临,如果它们能描述自己的情感,那大概是惊愕高于惊喜吧。
我恐惧你的强大,我更恐惧你的消失——因为那意味着有更强大的敌人出现了。
可我根本不知道新的敌人是谁,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弱鸡,大家跌跌撞撞,恣意进化,尝试奇奇怪怪的方向,谁也不知道哪种方向才是能适应未来的方向。
就这样闯到了第四纪。
石头敲在猎物脑袋上的那一刻,石破天惊。你终于明白,这个广阔的星球,从此属于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了。
我们终于成了新的地球霸主。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是被偏爱的物种——说起来,我们只是恰逢其时罢了。我们特化得如此严重,经不起环境的一丁点儿变化,粮食危机、能源危机、气候危机……每一种都可能是灭种之灾,更不用提种种或许会发生的意外。达摩克斯之剑时时悬在上方,之前大哥替你抗的压力,现在必须自己来抗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于是,只有前进,只有前进。
我们发明了衣服房屋飞机飞船舰艇潜艇,我们研究陆地海洋天空太空,我们大力发展医疗发展科技,我们希望走出地球,寻找更多类地行星,寻找能够对话的智慧生物。所有这些努力,究其根本,不过是为我们这渺小又弱小的物种增加一点可怜兮兮的安全感:当灾难降临,也许我们能多一丢丢生存几率——也许我们的下场不用像恐龙一样凄惨。
地史老师教育我们说,说不定几百万年后,大老鼠拿着人类的头盖骨给小老鼠讲课:看,这就是当年不可一世的人类!
恐龙不暇自哀,而人类哀之。
愿后类不需复哀人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