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以前不大说话,这怎么说话也怼上了,女儿这个态度,桂兰心里又有点难过。现在这年头不像以前了,家里事情,男女平等,儿子办,女儿要做的要出的也不少。就和她说起现在人家丧事女儿该出什么钱该做什么,以后都有人教你们,不像你大姑什么都不管。小四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小四不高兴了一天,又想着母亲大概也是担心郁闷,又打电话安慰她几句,叫她不要想许多,眼前该吃吃该喝喝就行了。
孙子一回来,对于桂兰来说天就晴了,天高云淡。桂兰想起那年算命的话,说小义就像高山头上一盏灯,一会暗来一会明。没有风,有时候还是明的。高山上,没风的时候极少。没风的时候,桂兰还是觉得很幸福的,幸福越少,那个幸福时刻的幸福指数就越高。
做后面脚屋和猪圈的时候,后面人家吵了起来。
小义后面的房子,隔壁人家几年前把房子盖起来了,把晒谷场填得高高的,一下雨,小义的房子还有前面这院子都有积水流不出去。
今年那人家的男人就没有出门,向东做地基的时候,那男人天天叼着一支烟在门口望着,两只手抱在胸前,一吞一吐的。地基抹平的时候,他瞪着眼说高了,师傅说:“陈老伯是好人,特意说过了,不能比人家高一点点。你量量看是不是一样高?”
他嘴里叼着烟,也不说话,转身回去拿了卷尺出来,走过来,手一甩,尺子就伸了出来,他拿着尺子站在他门前淌水沟旁,慢腾腾地量,然后收了尺子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走了。
向东扶着锄头没做声,小义站那里也只是看着,桂兰的眼里只冒火。当初他做那么高,自己家可没说一句话,他还堆了许多东西在小义门口,一点人情都没有。向东不说,小义就不能说几句?
做猪圈的时候,他说猪圈梁高了,到时候盖了瓦就遮了他的大门。桂兰就忍不住说了:“这猪圈原先就在这里,是在小义的房正前面,怎么遮了你家大门?你家大门做人家门口来了?”
那个男人拿着锄头站在他家晒谷场角上,这个角对着向东的后门,他家晒谷场完全在向东的后门的西边,猪圈在东边。
他虎视眈眈的样子。
师傅们小工们都帮着说话,说这个猪圈都不在他家地界都不搭尬,没影响。他说不行,今年他没出去,就是因为老婆生病,他不能不留个心眼。
“人家都帮着说话,自家那两个都不说。”她去拉向东的手。
向东一甩手:“说吧,就是个猪圈,能做多高,你说不能超过多高就多高罢。”
他转头跟桂兰说:“算了吧,为这个事吵得烦心。他老婆查了是不好的病,万一后面有什么事吵个不休多烦。听他的吧。”
“这样就算了。”
就按他的高度盖了猪圈,去了一块砖头而已。其实向东也没打算盖多高,猪圈么。
房子在十月里就盖好了,钱不够装潢,暂时就把外面的瓷砖贴了,里面还是简单的粉刷,东西还是以前的东西,以前奶奶房间里没丢的东西都一起搬到桂兰的房间里来了。
房子虽然盖了两层,空间大了,房间并没有增加,只是桂兰的那间屋子大了。楼上三间,把前房留给鹏鹏,旁边是他两口子的,另外一间小小的,后面做了个淋浴间,前面留了走廊,那个房间窄窄地进去,像以前的粮仓。里面贴墙安了张床,放不了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堆满了东西。要是女儿回来,把东西归总一下,这也能睡人。
上梁的时候,红梅回家站了一下,让公公去吃了饭,桂兰让带了一些包子回去,包子是腊梅做的,桂兰不会。
红梅已经自己料理两个孩子了,小的喂奶,大的喂奶粉,奶奶心疼老大没喝奶,一出生就亏了,红梅内心也觉亏欠,有时候奶水多,就挤些给他喝。孩子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心,有时候睡梦里都惊醒了,觉得自己压了孩子,孩子从床上掉下去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房子收拾收拾,在腊月里捡了好日子进了屋。新屋要过团圆年,桂兰说了,过年一起过,然后想怎么样随你们。小义说,这几年人客还多,他们还在后面先住着。桂兰知道是春荣的意思,没说什么。
春荣在进屋之后也就回来了,她的父亲生病了,她的弟弟就把她捎带回来了,行李丢家里,两脚不沾灰就过去了。小义先前去看过,又把老婆孩子送去了,她爸中风,瘫在床上,床前离不了人。
年前,小四回来时站在新房面前,心里没有喜悦,只有淡淡的忧伤。她还记得小时候她的新家,白墙壁上能够抠出一根根的草棒出来,铅笔写着写着粗了就在墙壁上磨几下就尖了。还有她们三个人的小房间,窗户小小的,有着潮湿的霉味,床底长过蘑菇。
这个家不再是她的家,虽然她出了钱,不会盛有她的记忆。
她进了堂屋,以前的堂屋是深长的,现在是宽的,浅的。后面是楼梯,楼梯口处三个门差不多在一条线上,北风呼呼地吹着。她背着包进了桂兰的房子,那些老旧的沙发柜子橱子箱子沿着墙壁一直排到床后边,有浅黄的有深红的,油漆斑驳,就像以前老屋一样,因为大些挤了那么多旧物,没有一样欣欣的气象。大概姐姐们回来了可能在这房间打地铺吧,沙发之外,还有很大的空间。
后面是厨房,然后是空的地方放着些农具,厕所和猪圈连在一起。厕所明亮整洁多了。
院子里还做了一块大棚,贴墙的地方有个大水池,这个空间也有一个房间大。墙那边是楼梯,楼梯下是个淋浴间。
楼上三个房间,她看了一下,靠东边的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的,靠西边的这个又窄又小,窗户也窄,不通风像个仓库,里面堆满了东西,还没有以前的小房间大。她为自己的忧伤找到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