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入伏之后的一天清晨,阳光明亮而灼热,以一种倾尽所有的气势拥抱着这座城市里任何一处没有遮挡的地方。猛烈又一厢情愿。
我沿着复兴北路逆道骑行 ,初旭似火,照到身上,没有多久,滴滴汗珠便如疾雨骤下,划过肌肤,恨极又痒。南风潮且微弱,迎面而来,穿过街道两旁整齐林立的苍翠茂盛的香樟,轻抚着错落有致的枝叶,在聒噪又喋喋不休的蝉鸣下,扬起不易察觉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悄悄钻进耳朵。
我极少在意夏日的草木,大部分印象留在数年前细雨淋漓下独自漫步时无意记下的样子。梧桐青翠欲滴,沿街连绵,遇风摇摆,簌簌作响,倾泻如江。霏霏雨落,斜织若网。夏风清凉,扑人怀中,像极了调皮的金毛看见回家的主人。来往车辆鸣响的汽笛与疲于奔命引擎的声音也在氤氲暖雾里变得柔和。只是那时,花柳青春,无心其他。之后几年炎夏也仅仅是故地重游,赏十里春风。忘了盛夏炙人,铄石流金。
如今瞥见的路边香樟,躯干挺拔但老气横秋,深绿无光,犹如不再流淌的混浊河槽,了无生机。以致星星点点的枯黄垂叶混杂其中也不觉违和。甚至说几棵年迈枯死的秃枝老树穿插其间,同样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槐序的温情实在是太过直白,太过认真,太过执拗。将自己唯一能给予的东西,毫无保留的,一股脑的送给世间万物。连寻常拥抱都过于用力,激烈的爱意失了分寸,带来疼痛。或许是不远七月流火,西风将来,播撒寒意,季夏的别离是千万种不舍,她不善表达,只能是笨拙的竭尽全力。
我想起今年五月某个周六的清晨飘着小雨雪,我在那之前的晚上又梦见自己在整理一些东西,欢喜而又难过。我想人被宠久了,难免就会害怕孤独吧,大差不差的。晚上我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身旁分出的两个影子,右侧浓烈,左侧浅淡,可以交错却无法拥抱。我突然意识到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的失去了。在这平常普通的夜幕中倏然消逝,杳无踪迹,再也无法寻回。我在细长昏暗的街道伤缓缓徐行,等待着某种情绪的袭来,只是似乎所有足以激起波澜的情感都已经与我失去了联系。星空澄澈,连接大地。与明晃晃的城市格格不入,宛如波罗与北海般界限分明。
我本以为一切如村上春树先生所说:“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但同时又相信能够通过孤独这一频道同他人沟通,人人都是孤独的,但只要深深挖洞。一个劲儿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但所有得到他回应的孤独,都应当弥足珍贵的希望。而孤独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自己,孑身一人。是他人无法理解的。我也曾在深邃幽暗中见过无比耀眼的光芒,只是那时我还不明白。
我停下来在路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水,出来时看着门口伫立的法桐与斑驳的树影,莫名的想起你的名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投入深不见底的井里的小石子一般,在窅窅翳翳的空洞中连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