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有时候,当我仰望星空,我一直在想,这一切,是不是我的一场梦呢?
1
“当当当,当当当”。
不用看,又是刀仔。自从我到了这个小岛,刀仔几乎每天都在找我吃饺子我从前一直觉得饺子是个不错的吃食,但是架不住天天吃。
刀仔是个奇怪的人。也许理科生脑回路都比较奇怪,放着酒店里的海鲜自助不吃,每天就是自己亲手包饺子,还要拉上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跟他关系近,还是因为看我好欺负。这简直是虐待。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开了门,刀仔端着两大盘饺子就站在门口,笑嘻嘻,眼镜后面是狡黠的神情,这家伙永远是一样的打扮,蓝白格子衬衫,牛仔裤,到了夏威夷,总算是在脖子上系了一块巨大的手绢,说实话,印第安牛仔风格的手绢跟地中海的风景并不太搭。
“刀,咱能换换么?我做梦都想吃楼下餐厅的龙虾!”说归说,刀仔已经端着饺子进了我的房间。
“吃完饺子,咱就去。”他已经把饺子放到了茶几上,变戏法似的掏出碗筷,酱油,醋,和辣椒油。
“这是在美国,我们在度假,能不能别跟在家似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恋家的人呢。”隔着两米远,我都能闻出来猪肉韭菜的味儿。
“你记得吗,你最爱吃我包的饺子了。”
“我记得最爱吃你包的饺子的,是阿言吧。”我回身去拿了一瓶红酒过来,幸亏有这瓶红酒,我才有一点点度假的感觉。
吹着海风,听着海浪,享受着地中海咸湿的风,吃着猪肉韭菜馅的饺子,配上一瓶红酒,这顿饭吃的不伦不类,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外面的东西再好,也不如家里的饺子呀。你真的不记得以前咱俩一块包饺子的事嘛?”
“我是应该记得还是不记得?行了,算我倒霉,饺子我都吃了,你就别磨叨了可以么?尝尝红酒,正宗的波尔多,特贵,特有味。”
刀仔端起杯子,对着阳光眯缝着眼看了一会说:“这酒真的不错。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啊。哎,要不是时间不多了,我还真想多喝点。”
刀仔是品酒的高手,酒量却是比一般还一般,两杯红酒下肚,已经面有微醺,我在他旁边坐着,却闻到了一股其他的味道,怎么说呢?好像有点臭,又像是一种奇怪的香水味,混合着红酒的酒香,这味道让人闻起来有点恶心,我不由得多看了刀仔几眼。
他脖子上的大手帕居然变得潮湿,海边的气候并不是特别炎热,按理说出汗,也不能出到这种程度,刀仔似乎对我着红酒挺感兴趣,我看着他又喝下一杯,那红酒居然从手帕后面渗了出来。
刀仔没有觉察出我的异样,还在那一口一口的品着酒,说:“这酒不错,老姜,你真有眼光。”
手帕已经完全湿透,而刀仔也渐渐迷糊,我却一点点变冷,我清楚的看到,刀仔喝下的红酒,至少有一半,是从脖子里渗出来的,更加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呼吸,手帕也跟着一上一下的抖动,不是那种跟着身体的抖动,仿佛是脖子的某个地方开了一个气孔一样。
刀仔大概是酒足饭饱,瘫在沙发上打了一个饱嗝——这下子手帕的鼓动更加明显了——他满足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似乎是睡了。
我在沙发上悄悄挪过去,心跳的厉害,口干舌燥,那手绢就沾在他脖子上,呼哒,呼哒,随着呼吸一跳一跳,我悄悄伸手,打算掀开他脖子上的手绢一看究竟。
“当当当”
敲门声把我吓一跳,赶紧把手收回来,刀仔似乎还在睡。
我起身起开门,平复呼吸,开门,是阿桑。
“嗨。”阿桑向我打招呼,“一个人?”我撇撇嘴,身子侧过来,身后的沙发上,刀子睡得很有节奏。
“去走走?”阿桑问。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想。
“等我一下,我换一下衣服。”
等我从房间走出来,回头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刀仔,姿势一动没动,四仰八叉躺成一个大字,似乎睡的香甜无比。
带上房门,阿桑挽着我的胳膊,穿过木质的走廊,出了棕榈树搭成的大门,这个小酒店的对面,就是一片沙滩浴场,只需过一条横道,便能感受到来自太平洋上最纯粹的海风。极目远望,天空与海都是淡蓝色,袅袅的白云像是从椰子林里飘出来的雾,金发碧眼的姑娘穿着性感的比基尼,一边走一边抖落身上金黄的细沙,这里是夏威夷的某个小岛,是性感的天堂,一如我身边性感的拓桑那样迷人。
“去游泳吗?”我问。阿桑摇摇头,于是我们沿着海边慢慢的走,美人在侧,风光旖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舒服的事。
“中午还是吃的饺子吗?”阿桑问。我点点头说:“啊,是啊。刀仔估计是要疯了,在这么下去,他不疯,我都得疯了。来了一个星期了,我吃了20顿猪肉韭菜饺子。”
“你……从前不是特别喜欢吃他包的饺子嘛?”
“我怎么不记得我喜欢吃他包的饺子?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奇怪?”我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疑惑,跟阿桑说:“大热天的,天天弄个大手绢围脖子上,再说咱们又不是在达拉斯,也不觉得热。”
阿桑停下脚步,指着一个白色的长条椅子说:“去坐一会吧。”我说好,牵着拓桑的手过去坐下。
阿桑的手,用中国话说,柔若无骨,手指修长,在这零上二十七八度的天气里,也冰冷温润,好似握着一块玉。
“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依旧在问阿桑。她没有回答我,隔了一会,说:“姜哥,你记得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
“哪句?”
“你说,如果咱们的生命只剩下五分钟了,你就向我求婚,还说咱们的婚礼一定要在夏威夷举办。你说你喜欢这里的海。你还记得么?”
我说过么?说实话,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说过这样的话么?”我问。
阿桑笑笑,说:“没关系,记得不记得都无所谓。”她语气有一丝的失落,我觉得如果让阿桑产生失落的情绪是我不可饶恕的错误,于是我说,没关系,虽然我不记得,但是假如我们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五分钟了,我一定会跟你求婚。我一辈子说了好多谎话,但是这句话,是我的心里话。
阿桑说,其实,你每次跟我说话,我都不搭理你,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们的生命所剩时间不多,我想,如果让我选择,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们能死在一起。这话虽然有些不吉利,但也是我的真心话。
我说,阿桑,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大病初愈,眼睛里透着灵气,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怜人的姑娘家呢?不瞒你说,就连你皱着鼻子说谎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好可爱,说实话,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总觉得自卑,但是,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一辈子说过谎话无数,但是我的心,是真的。
阿桑抬头看着我,我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双眼睛会说话,那就一定是此时此刻的阿桑,微风吹过她的头发,飘扬如梦,我若不想吻她,就一定是我生理上有毛病。但流氓如我,如果这样贸然吻过去,一来显得太过于猴急,而来也不甚浪漫,于是我伸出手去,轻轻搂住她的脖子,阿桑似乎在等我的这一刻,把眼睛闭上,等着我我把头凑过去。
慢慢靠近,慢慢靠近,我屏住呼吸,我觉得应该先从脸蛋下手,于是我侧过头,吻上了她的耳朵。
似乎有一股咸咸湿湿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嘴里,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我亲吻了一口活海参。
我睁开眼睛,发现阿桑桑的耳朵里,正在流淌出一股细细的海水。
“啊!”我松开了手,阿桑睁开眼睛问怎么了,我指着她的耳朵说,你的耳朵……她摸了一下耳朵,说:“我耳朵怎么了?”
我见她手指上的海水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卧槽这感觉实在不好。不亚于大白天见鬼,我忽然什么性质都没有了,起身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阿桑问:“你要上哪去?”我说回房间。阿桑说,你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我忽然头痛欲裂,差一点就要天旋地转,转身跑开,说:“别问我,我不知道。”
身后依稀传来阿桑的话:“时间,好像不太够啊。”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或者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沿着马路走回道酒店,一路上觉着什么都不太对劲,刀仔的手绢,拓桑的脖子,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我们这次出来,一共八个人,按道理来讲,逻辑最严谨的,就属刀仔,但是我不能去问他,你的脖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我也不能去问他为什么拓桑的耳朵会流水,我能去问谁?陆程程?那个神经质的女人,还是柳长街?比陆程程还要神经质的家伙?或者是老周,老周也许可以,出了每天必须要跟老婆通电话之外,还算是一个比较睿智的人,或者冰叔也可以,沉稳,遇事不慌,不管怎样,我得找个人问问。或者是小七?小七就算了,汉子一样。
2
冰叔的房间在二楼。
这家酒店的房间号,跟其他酒店不太一样,比如我在一楼,我的房间号是103,小七在101,刀仔在我隔壁,是105,阿桑在刀仔隔壁,107,二楼的房间号,比如冰叔的房间,是102,陆程程和柳长街住104,老周住在106,。
也就是说,按照房间号来说,都是1开头!
一楼的都是单数,二楼的,都是双数。
走廊里没人。这条长长的走廊跟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整个走廊安静非常,我在楼梯口站了十分钟,连个服务员都没出现过。但是我并没有动地方,因为我听到了一阵吵架声。
是104,陆程程和柳长街在吵架。
隔着门,我听不清楚,虽然他俩总在吵架,但这次有些不一样,我似乎听见柳长街在房间里面喊: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然后是陆程程在说着什么,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陆程程歇斯底里的喊: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时间不多了!不多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觉得我有必要劝劝他俩。
我打算敲门,手刚刚敲了一下,门自己就开了。也就在这时候,吵架声戛然而止。
柳长街和陆程程,他俩像没事人一样站在窗台边,我问:“你俩又吵架了?”
陆程程说:“老姜,你怎么还蒙在鼓里?你快醒醒吧,时间不多了……”长街打断了层层,“你胡说什么呢?没事老姜,我俩你又不是不知道,吵架就相当于增进感情了。”
说实话,长街并不善于说谎,尤其是我刚刚在门外,已经听见了他俩好像在争论什么事情,而此时柳长街坚定的眼神隐藏不住他内心的慌张,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别人,也许是小两口的私事儿,我不便掺和。
我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退出来,带上房门,隐约间还能看见陆程程仿佛要跟我说什么,但被柳长街拦住。
难道是我给陆程程写的情书,被柳长街发现了?不可能啊,那封情书我根本没给任何人看过呀。
旁边106的房门被打开,老周举着电话走出来,不住的嘟囔:“什么信号?这都是什么信号?他妈的电话都打不出去。”一边抱怨一边出了门,似乎并没有看见我一样,向楼下走去。
102没有人。房门轻易的就打开了。
这间客房的装修是正统的极简风格,四白落地的墙和冰冷的白床似乎在告诉别人,这间房间的客人,是一个性冷淡者。我四下打量的工夫,一阵海风从窗子吹进来,吹落了不知从何飘过来的一张纸。
我捡起纸条,上面是冰叔冰叔特有的魏碑字体:
后山,教堂。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纸条揣进兜里,出了房间,老周还在那举着电话找信号,一边“喂,喂”一边骂“破信号,老子早晚要换个电话!”他已经表现的近乎焦虑,我路过他身边时,跟他说:“老周,那你为什么不下楼去公用电话?”
老周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老姜,你是不是傻了?”
我忍住要骂他的冲动,掏出我的电话递给他:“用我的。”老周一挥手把我的电话接过去,快速的拨号,“喂,喂?喂?没信号呢?喂?喂?”
他的眼睛已经泛红,像个精神病,我叫他,他也听不见。一会忽然跑开说:“楼上,楼上信号好。”也不打算还我电话,转身朝楼上跑去。
我不搭理他,打算找个地方好好整一下我的思绪。每一件事情都不太对,刀仔的脖子,拓桑的耳朵,层层和长街的欲言又止,老周的近乎疯狂的打电话,冰叔的字条,似乎有一个秘密,而我就在这个秘密的中央,我却不知道。
我下楼,穿过走廊,穿过大厅,白天的街上人不多,灌木丛里跑过一只猫,街上一辆敞篷的跑车里坐着两个叼着烟的帅哥,对面两三百米处的沙滩浴场,人影不住的晃动。似乎这一切都离我很远,又似乎很近,在这我有六七个朋友,我却不知道跟谁去说我的困惑。
“老姜。”
一个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是小七。
“别说话,跟我走。”
小七不给我机会说话,拉着我沿着马路开跑,没用十分钟,我觉得我的胸口似乎变成了一个风箱,我已经跑不动了,小七也累得够呛,我松开手,撑着膝盖问她:“等一下。等一下!跑……跑不动了。”
小七靠在一棵大树上一边不住喘气一边问我:“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
“你……你发现什么了?”
“老姜,你仔细回忆一下,刀仔,阿桑,陆程程,柳长街,老周,他们是不是都好奇怪?”
“你发现什么了?”
小七没说话,而是双手捂着脸,好一会,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跟我说:“老姜,其实,他们都已经死了。”
“啥?”
“他们,都已经死了,小刀,阿桑,陆程程,柳长街,老周,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姜哥,你记不记得,咱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3
七天前,恰逢是“奇思妙想”文艺社成立十周年的日子,作为成立之初的几个元老,冰叔邀请我们去夏威夷。
之前一直不知道,冰叔居然是个土大款,别的不说,单从旅行包机这一项,就透漏出一股浓浓的土豪味。
然后就是来到了这个位于太平洋上空的小岛。
这七天恍若南柯一梦,不知道从什时候开始,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正常。可就算是再不正常,我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刀仔给我吃了七天的饺子,如果他已经死了,那给我吃饺子的是谁?
“我当然记得我们是怎么来的。可你说他们都死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问。
“你相信我么?”小七问。
“说实话,不相信。”
“没关系。不指望你相信。你跟我来。”
我跟着小七继续跑,穿过祖母绿的灌木丛,穿过一片青青的草地,甚至还穿过了一个大概十九世纪的教堂,我脑海中忽然想到了冰叔的字条:教堂,后山。
我渐渐发现,原来我和小七,只是绕着酒店跑了一个圈。我们的方向,是酒店的后花园。
小七在前面,矮着身子穿过荆棘,她像一只狸猫,尽量缩小身子,我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陌生。
小七在文学社一直以独立女性的形象的出现,我从来没听过她谈论男朋友,她也从来不惦记着找男朋友,文学社这几个姑娘里,小七绝对是个异类,我一度怀疑她是个拉拉。
前面就是103的后窗户,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前门,而是鬼鬼祟祟的在后窗户爬着,小七竖起一根手指告诉我噤声,我顺着她的目光向房间里面望去,一下子我的心好像跳出了喉咙。
刀仔已经起来,他刚好摘下围巾,我清楚的看见他的脖子上,是密密麻麻的针脚,这是一种诡异的景象:似乎他的脑袋已经很跟身体早就分离开来,而又用一根黑色的丝线再缝起来一样。刀仔摘下围巾,扭了扭脖子,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尽管这很难——他又喝了一口红酒,于是那红酒至少有一半顺理成章的从脖子上那些针脚处流了出来。
房间里的刀仔正在拉紧脖子上的绳子,似乎想把脑袋好好的固定住……我还想再多看一会,小七拉了拉我的衣服。
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是还是抬腿跟着小七向旁沿着墙角向旁边走过去,脚下是枯败的干草,身边是枝蔓交错的墨绿色的绿植组成的走廊,这个绿色的走廊遮天蔽日,我仿佛走在了异世界一般,我忽然觉得冥冥中有一张网,渐渐的把我困在这张网的中央。
墙角的尽头,是一个防火梯,小七已经往上爬,她身手矫健,似乎对这一切很熟悉,我只能跟着她,但是小七的速度太快,我只能尽量的跟着她。
我终于能看见了太阳,但是这里已经开始起雾,这雾好浓,把昏黄的太阳挡在了后面。
我身上已经湿透,这梯子不知道有多长,我记得这个酒店好像只有四层,我的速度虽然慢,但是也不至于爬了这么久,小七早就不见了踪影,我身上已经湿透,向下望,一片白茫茫,向上看,也是如此。我处于两难的境地,不知道是应该向上还是向下。
上面传来一声惊呼。
似乎是小七在呼喊。我赶紧咬紧牙向上爬去,一阵呼啸声而过,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呼喊,那团东西越来越近,是一个人。从衣着上看,正是小七。我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她,无奈速度太快,小七的身体从我身边带着一阵风呼啸而下。
下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叫,是刀仔:“小七?怎么是你?老姜呢?”
我一下子就想到刀仔喝红酒的样子,后背冷汗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还好没过多久,就爬到了楼顶。
楼顶雾似乎小了些,我依稀能分辨方向,听见左手边似乎有人在说话,我小心的走进了一些,就听出来那是老周,“喂?喂,喂?妈蛋的什么信号?”
我的右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柳长街。一身黑衣,长发遮脸。
“你来了?”柳长街说。
“你怎么在这?”我握紧了拳头,问长街。
“老姜,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么?没关系,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写过一个故事?”柳长街说。
“我们写的故事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一场空难的故事。就在太平洋上空。我们几个是主角。”
我想起来了,那个故事是我们几个做的一场练笔游戏,故事里的人物,最后都死在那场空难里,我忽然害怕,因为在故事里,刀仔,是被飞机的铝片隔断了头,阿桑是掉在了海水里溺亡的,小七则是被一块巨大的铁皮拦腰斩断。
柳长街递给我一个手机说:“看看它,你就会明白。”
我将信将疑的打开手机,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小七的房间。开始的五分钟,画面里什么都没有,我问柳长街你要我看什么?他说别急了,马上就来了。话音未落,画面里出现了冰叔拎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的,冰叔吃力的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从里面搬出了一样东西。
是小七的半个身子。确切的说,是上半身,
冰叔把小七的上半身在地板上放好,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箱子,不出意外的,是小七的两条腿。
然后冰叔坐在地上,用一根巨大的银针,开始缝小七的身体。
我忽然想吐,手机失手掉在地上。柳长街说,其实小七说的没错,我们,都在等着你回家。
“不,你骗人。”
“你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已经七天了,我们不能再等。故事成了真,这却是很让人短时间内接受不了。但是,时间不多了,老姜,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滚!你滚!你们他妈的都是疯子!我要离开这里。”
柳长街捡起电话,说:“老姜,这上面有你想要知道的所有答案。我相信如果你看完了,就会相信我的话。”他见我没接电话,便把电话放在地上,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我忽然想哭,为什么我记不得所有发生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为什么小刀的脖子是那个样子?冰叔到底是在缝什么?那真的是小七的尸体么?我他妈到底该问谁去!
我木呆呆的坐在地上,好半天,拿起手机,打开,开始播放第二个视频。
4
冰叔的飞机上,两排座椅。
左边一排,我坐在103,我前面是小七,101,后面是刀仔,105,最后面是阿桑,107.。
右边一排,冰叔在102,柳长街在104,陆程程在106,老周在108。
老周在闭目养神,不过他闭着眼睛说只是一个形式,因为周围的我们,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我跟刀仔说:“小刀哇,这次去了国外,你就别吃饺子啦。”刀仔笑笑:“好吃不如饺子。老姜,我跟你说,我这次,带了不少的肉馅,国外的东西我吃不惯,还是得这个。”我说:“你有病吧?夏威夷,大龙虾,火鸡,谁吃你的饺子?”小刀说你呀,当然是你呀。哈哈哈哈!
我有些无语,跟理科生没法沟通,站起身来跟小刀说:“换一下,换一下。”小刀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阿桑,小声说:“我祝你成功。”
我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坐下,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跟阿桑说:“哈喽小妹妹。”
阿桑说:“啥事?流氓姜哥?”
我说:“叫姜哥就可以了,能不能不加流氓两个字?”
阿桑:“不能。”
我:“不跟你计较。阿桑,我……其实一直有句话想问问你。嗯……不太好说……”
后面的老周睁开眼睛,旁边的陆程程和柳长街也停止了打情骂俏。
我半跪下来:“阿桑,阿桑,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大病初愈,眼睛里透着灵气,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怜人的姑娘家呢?不瞒你说,就连你皱着鼻子说谎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好可爱,说实话,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总觉得自卑,但是,我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我一辈子说过谎话无数,但是我的心,是真的。”
阿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姜哥,你瞎说什么呢?”
我不为所动,接着说:“阿桑,我不能给你金山银山,我只是一个会写一点东西的流氓,咱们认识快十年了,我想了你快十年。这十年里,我大概做了几百个跟你有关的梦,在梦里,我们相爱,结婚,生了好几个孩子,这些家伙都羡慕我,我也觉得我这辈子好像捡到了无价之宝。可是,那只是梦。阿桑,我不想给你写诗,我也不想给你唱歌,我只想跟你说,如果我们的生命,只剩下五分钟,我希望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能死在你的怀里。我求你,让我把梦,变成现实的吧。”
阿桑说:“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飞机忽然倾斜,阿桑惊呼了一声,飞机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接着开始旋转,大家乱作一团,十秒钟过后,飞机几乎是呈失重的状态,从几千米的高空笔直向下坠落。
老周忽然掏出电话,紧张的开机,也不知道拨出去了没有,他尽量贴着电话:“喂?喂!喂?老婆,喂……”
一声爆炸,接着画面一黑。
我放下手机,木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老周过来坐在了我的身边,把电话递给我,说:“你的,还给你。”
我问:“你不打电话了么?”
老周说:“不打了。反正也打不通。老姜,其实,柳长街只是说对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是他没说的。”
我问:“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视频里的事,是不是真的。”
老周说:“是。”
我忽然心里一动问:“那么,是谁拍的这个视频呢?”
老周笑笑:“你果然还是发现了这里面的蹊跷。其实,我们虽然都死了,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梦。”
“我的梦?”
“对。我们所有人,飞机,求婚,缝尸体,坠机,等等这些,都是你的梦。你在手机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的梦自己录下来的。老姜,你得醒醒。再不醒过来,时间久不够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带你回家的。我们已经努力了一个星期,但总是也叫不醒你。”
“我有点接受不了。”
“你不用接受。你看,”他用手一指天:“天上,有四个太阳。”
我抬头一看,可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挂了四个昏黄的太阳,老周说:“其实,那不是太阳,那是手术室的无影灯。你要想确认这一切,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我草,我才不会跳楼!
我一骨碌爬起来,喊道:“你们,都是骗子,都是疯子!”
老周说:“你还要跑,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话音未落,我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刀仔已经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拆掉脖子上的黑色丝线,说:“老姜,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脖子到底怎么了嘛?你看。”他已经把线拆掉,捧着脑袋,看着我。
柳长街和陆程程,也从雾里站出来说:“老姜,时间不多了,赶紧跟我们回家!”
小七从雾里也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掀开衣服,我看清楚了她肚子上有一圈跟刀仔脖子上一模一样的丝线:“老姜,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快点跟我们回家吧。”
我一步步的向后退,忽然阿桑抓住我的胳膊说:“姜哥,你是不是想自己一个人走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从耳朵里向外流水,我挣脱胳膊,向后跑去,没跑几步,就来到了楼顶的边缘。身后的老周,阿桑,小七,柳长街,陆程程,刀仔,一步步的向我逼近。我大叫一声,从楼上跳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吧唧坠地,我忽然脑袋一阵清醒,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我的头上,立着一个无影灯。四周真的是病房的样子。
原来真的是一个梦。卧槽吓死我了。还好还好,是一个梦。
我浑身酸疼,翻身下地,窗外,隔着一条大道,是一片沙滩浴场,从窗子里吹进来的,是太平洋上的海风,目力所及之处,天空与海都是淡蓝色,袅袅的白云像是从椰子林里飘出来的雾,蓝发碧眼的姑娘穿着性感的比基尼,一边走一边抖落身上金黄的细沙,这里是夏威夷的某个小岛,是性感的天堂,这是……在我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我从窗子上跳出去,站在窗子底下,抬头看,天上明晃晃的挂着四个太阳。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后山,教堂。
命运是一个轮回
当我站在忘川河畔,奈何桥边,
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觉得心疼
命运如果真能预见
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完)
友情客串:
刀仔——凉粉小刀
阿桑——拓桑
老周——就是老周
柳长街——长街柳影
陆程程——层层姓卢
小七——七茉
冰叔——冰冷钻戒
以上人员,请速到冰叔处领盒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