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收治了一位摔到了头部的病人。听说是女人搭梯子去取换季物品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头部着地。幸运的是摔倒时候,男人在家,立刻叫了救护车,送医及时。
送到医院后医生立刻安排了开颅手术,手术算成功,但能否正常醒来靠病人的意志。女人的孩子们听到消息,也陆续从所在的城市赶了回来。
等孩子们陆续到场,一个家庭就鲜活地在我面前呈现了出来。
老大是女儿,高中后出去打工,自考了本科,现在在上海工作。老二也是女儿,读中专出去的,本来在老家大医院组护士,后来跟随创业的先生出去定居,现是个全职太太。老三还是个姑娘,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定居在杭州;老四是个儿子,听说成绩一般,高中毕业后跟随创业的二姐夫打工,也定居在大城市。
孩子们收到这突然的消息,像是五雷轰顶般突然,蹲在ICU病房外面,抹着眼泪急得六神无主。
ICU病房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医生交代,好好利用这半个小时跟病人说话。一个礼拜如果醒不来的话,病人大脑会进入死亡状态,醒来怕是难了。
壹
“喂,XX么?”男人很奇怪,探视时间,只是让孩子们轮流进去,他在ICU病房外面打电话,声音很大声。
“XX啊,今天还好吧。今天出差了啊?那大宝谁接送啊?让他自己回来,那怎么行啊。孩子十岁还不到呢,这样不安全。”
“这样好了,我们在挖番薯,等挖好这几块地的番薯,我们做点番薯片带过来,给你们看段时间娃娃。”
这男人是跟谁打电话呢?我觉得很奇怪,但人家家人正在ICU病房呢,我也不好意思多问。
贰
“XX啊”第二天的探视时间,男人电话又说开了。
“什么?怀上老二了?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现在几个月啊?三个月不到?那可得注意,你都36了,不像生第一个了呢,千万要当心”
“你放心养胎啊,我们明天去镇上买一窝小鸡,喂着给你坐月子。不喂饲料,肯定不喂饲料。”
男人旁若无人在外面电话。
“真没素质,妻子还在ICU病房呢”我心里想。不过听他孩子们说,今天他们进去探视的时候,似乎感受到中年女人的手动了动,但其他还是没任何反应。
叁
“XX嘛”还是老方一贴,男人又在这个时候说开了。
“什么?单位要派你出国?那毛毛咋办?才一岁多呢”
“你跟单位再说说吧,等毛毛大一点。说不通啊,那怎么办呢?这急人啊”男人摇头晃脑地,在外面继续喧哗。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等你妈妈赶集回来,我问问她吧”男人放下了电话。
等妈妈赶集回来?这下我有点明白了。这男人莫不是受打击太大,产生了幻觉?
男人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喉咙已经嘶哑得快讲不出一句话。胡子大概是进医院后就没刮过了,七横八竖地分布在脸上,白的黑的颜色不一,看着邋遢得很。我趁着在水房里面看到他们小儿子的时候,赶紧委婉提醒了他,让他注意他父亲的精神状态。
肆
第四天了,医生看了看女人的指标,默默摇了摇头,严肃地找小儿子去做了谈话。谈话室出来,小儿子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XX嘛”固定的时间,男人又开始了。本来我挺讨厌这公众场合喧哗的,更何况还是在ICU病房门口。但一想到这可怜的男人因为担心妻子,精神都不正常了,我开始有点同情起来。
“xx啊,表嫂给你介绍的姑娘见了没有啊?什么?不见!”男人跺了跺脚。
“让你见就见嘛,我跟你妈都认识的,是个好姑娘。什么?介绍人说如果成了,姑娘家要彩礼?”
‘“彩礼就彩礼嘛,人家是好姑娘,不也是应该的。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男人气得咬牙切齿。似乎要把电话线中的XX吃掉一般。
伍
喧哗的男人惊动了医院,护士赶紧过来把男人劝走了,并交代了孩子们要照看好他们父亲。
不过好消息传来,第四天晚上,医生说女人的脑电图以及心电图都出现了轻微的波动,手指头也有了无意识的活动。虽然还是没醒来,但比起前几天,已经是进步了。
更神奇的是,第五天早上,护士去查房时候,女人睁了睁眼。护士赶紧喊查房医生,医生到的时候,女人的手指头也有了动作。医生反复查看后,说这么持续好转,再过两天,可以转出ICU病房了。
女人被推到普通病房,已经是手术后第七天的事情了。那天女人头上缠满了纱布,脸色苍白。男人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女人,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宝。
“XX要出去,毛毛怎么办?XX呢,跟姑娘见面了么”女人被推到病房后,并没有看围在旁边的儿女,而是含糊不清地盯着男人问。
“还没安排好呢,等你病好我们就去帮忙。不肯见,等你去说他,我说的话他不听的。”男人拍着女人的脸柔声说。
等安顿好女人,听男人细细讲我才知道。其实老大家的大宝也不止十岁,老二的二胎已经出生,老三早已经外派回来,儿子也已经成家。中年男人只是把场景转换到了十年前,让女人感受到孩子们还是迫切需要她,这样她才有强大的意志力醒过来。
这下我恍然大悟了,难怪男人每次探视时间,都在外面大声打电话。原来他是跟十年前的女人打电话,他想用“被需要”感去牵绊着女人,让她努力着醒过来。
我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为自己前几天的侧目而惭愧,也为这世上最圣洁最无私的母爱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