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去香港出了趟差,回来在酒店隔离14天。一直想写写隔离期间的细小体悟,拖拖拉拉就捱到今天,再不写,就要重返外边的花花世界,怕是提不起这样的闲适兴致了。
01 物品和空间
隔离酒店的房间十平米见方,被一张床分割成三条绕行的狭窄通道。空间小的好处是节约能量,东西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拿取方便。节约能量的坏处是热量只进不出,消化系统负担太重,没法一直保持好胃口。说到食物,倒是这些日子最让人满意的了,三餐送到门口,不必费心计划,荤素搭配有营养,口味也实在是中餐里中等偏上的。
箱子空间有限,带来的东西,能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什么是必须的,什么是可有可无的。来之前设想的隔离三宝是Kindle,吉他和健身服,来之后发现前两样正确,健身服因为房间空间有限,基本无处施展。倒是搓澡巾、自己的拖鞋、鲨鱼发夹、大大提高了幸福感。另外,如果不是隔离酒店,之前住酒店最有价值物品是一双家里吃饭的长筷(管深圳JW万豪行政酒廊要的,还差点被香港万丽当作他们客房服务的筷子给收走,好险),和一只轻质耐热的饭盒。
网购的床单被罩睡袋用起来很安心,我在床上待着的时间,跟床占据房间的空间一样多。所以时间跟空间是不是相联系的?
住进来的第一天,拟了一张时间表,执行了一周。第二周就开始随性了。但无论如何,9点固定会坐在窗前弹会吉他,一来朝东的房间只有可贵的两三个小时阳光,二来我的吉他是作为一名正式乘客跟我从香港飞回来的,不多弹弹就亏了。我弹的声音实在非常克制,有一天我楼上不知哪层倒方便面汤下来,这种巧合真是攻击力不强,侮辱性极大。
Kindle不辱使命,在没有床头灯的床上,自带背光是多么重要。过软的枕头,思乡之情,漂流在外的疲惫,如果没有一个哄睡利器,睡眠要如何降临!仔细二读了《夜晚的潜水艇》,读完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开始了洛尔加的诗集,还在看双雪涛的《聋哑时代》,一时半会跟东北文学纠缠不完,几部重要作品读完就奔着深冬去了。我幻想在东北家里伴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在除夕夜鞭炮的烘托下,读完最后一部。身体的物理所在和气氛都对了,该是心灵的莫大安慰。
02 保持距离看世界
隔离酒店窗户能开一条小缝,我每一两天会看一次风景,从缝里。楼下的景观像某个县城,不看招牌感觉不到是在上海,可见小环境对感受的塑造是多么重要。上海,也就是被各种招牌定义了的一方天空之下的地球表面。不光是上海,任何地方都是。
再往微观了想,心(mind),也不过是被社会和文化定义了的身体里跳动的小小器官,有时我们把人生想象得过于宏大和复杂了?那些工作,保持社会运转的忙忙碌碌,是不是人类为了生存煞有介事地进行的巨型过家家?
有一天当我老了,我真的会想起我做过的那些项目,改过的那些文件吗?不,只有人是有意义的,事情并无意义。那些血肉至亲,和走进过心里长到情感里的人,是微小个体活着时的全部意义。但如果跟自己比起来,或许所有的“别人”,也都会归于虚无。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爱找头脑特别简单的朋友聊聊,问ta生活的意义。“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合适吗?我只知道好好吃饭睡觉,好好生活”。这种答案特别能对冲虚无,但药效持续时间有限。
03 跬步和千里
跬步是每天开关门六次拧门锁锁门,千里是今天得了大拇指腱鞘炎。
更严肃一点的积累和进步是细抠了几处换和弦经常卡壳出错的地方,动作重复一百遍,习惯就成了自然。
当然,大拇指更疼了。
隔离创造大块时间,我是说即使每天足量工作,也能安排出大块连续时间,这种时候就能看出爱好是不是真的爱,毕竟不需要发圈装B的时候,只有热爱能撑起一次行动。这样看来,我是一个不爱喝水喝茶但喜欢咖啡,不爱瑜伽,喜欢看书弹琴,爱洗澡听播客,不爱吃水果,看电子书胜过纸书的口是心非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
我在住进来的第三天发现空调能用,第五天发现电视柜里有个小冰箱(虽然坏了),第七天知道频繁出现的“小推车声音”其实是一墙之隔的电梯井,也足以说明我是个被刻板印象牢牢操纵的傻子。我要是以后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是无视现实本末倒置。
50天漫长出差的每一天都积累了跬步,千里就是我成了一个傻子。
傻了但更了解自己了,也是个大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