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大多都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抵触,沈从文也不曾试图把文学和政治分离开来。
他只想着借文学的美和善来改造世道良心。他对潜意识和人类欲望的探索只是他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
他一生就是这样执著的认识世界。所以他只好选择改行,从此失语。文学史上的文学巨匠就这样被活着夭折。
读沈从文故事集有感。沈从文颇让我感动的一点在于他的天真。此天真绝非少童之天真,而是文学观念的朴质。
他把善恶泾渭分明的呈现。表现城市文明的文学叫城市文学,表现乡土的文学叫作乡土文学。这两者间的对立清晰可辨。
描写起少爷太太,似乎他们就是人性恶的一拨人,披着道貌岸然的衣服,做着伪君子的事情。
写起翠翠、三三等女孩子形象一如自然神垂青着的小灵兽。
而当读到《虎雏》一文时,心里悠然生发出对沈从文的同情。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我”作为读书人,一心想要把做军官的六弟身边的小兵培养成读书人。
"我"为这个年轻人付出了物质和精神上的代价,而最终这个小兵还是伙同一个兵杀了人,逃往异地。
故事结构很简单,我和六弟是两个对立的阵营。我和六弟显然代表着两种思想。
毫无疑问,我是文学救国论,从读书识字振兴文化来立人。六弟则是当兵做官,安身立命。
六弟的阵营成员还包括一个王将军。王将军的身份颇具意味,他和“我”曾为同学,都拥有相似的梦想,而最终当上了军官,背弃了自己当初的梦想,而现在有声势有地位。
王副官出现的使命就是劝说“我”让小兵回部队,好像自己是个活生生的榜样。王副官小兵三多则扮演了一个犹太的角色。
三多不仅诱拐小兵逍遥自在,更重要的在于小兵就是受了他的挑唆,伙同他杀了人,只能远走他乡。
“我”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到如此的结局,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法理解自己的理智竟然被一个美丽的外表迷惑。
阅读小说的感受就是作者还是有一个预设,小兵的发展将不会如我所愿。
我设想的结局是小兵最终离开“我”,还是回了部队。因为小说时时用六弟的嘴说明小兵内敛的外表下怀着颗诡异的心。然而小兵令“我”满意的是对我无比顺从,学习刻苦努力,确实有立志做读书人来强国的愿望。
这也是看了沈从文故事集中,第一次感觉到没有那种天真的蛮横,对城市贵族一意孤行的平面化揭丑,和对乡土无比眷恋的赞颂。
在读者看来“我”和六弟两个阵营的斗争仿佛都有着平等的对话意识。
首先,“我”和六弟对小兵充满着喜爱,尽管两个人的信仰相距甚远,两个阵营的初衷却都是为了小兵的将来。
读者在阅读中只能看着情节怎么走下去,而不是聆听作者的声音,看这两方总有一方胜出。
其次,小兵外表俊美,长了一幅读书人的样子,是迷惑“我”的致命原因。他内心有着一股蛮力。尽管如此,还能背叛六弟,放下刀枪,师从“我”,实在是可塑之才。这一点让“我”深深的感动。
这是沈从文颇为吊诡的一笔。非不如此写不能表现我愿望失败之痛,也不能说明六弟愿望落空之诧异。小兵的出路成了令人关心的问题。
他从令人充满希望到让人揪心,即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读者意料,然而作者也没有任何表态,他的开放性让我突然对沈从文感到陌生起来。
文章让人感受到的是知识分子责任难以坚守的悲哀,以及反抗绝望的毅然决然,对于这样的悲剧英雄我们深表同情。
文章分明让读者看出了他的困惑,流露出一种茫然,那就是知识分子渴望获得改造国民的成就感,而事实上不仅失败了,并且失败的没有一点儿挽回的余地。
他不能把握这种意外的结局,就像不能阻止厄运的发生。那种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尽管是人性恶的折射,却让沈从文意识到了,启蒙失败不失败不光有着被启蒙者有吃掉启蒙者的危险性,更有着一种宿命的东西存在。
这也大概就是沈从文最终从欲望本身探讨人的存在的一个滥觞吧。
“我”对于自己天真的信赖小兵也表现出一定的自责,颇具反讽意味。“因为我连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还为他那外表所迷惑,不能瞭解,怎么还好说懂这样那样。
至于一个野蛮的灵魂,装在一个美丽盒子里,在“我”故乡是不是一件常有的事,我还不大知道;
总之,这样一解释倒也显出“我”的愚钝。“我的性格算是最无用的一种型,可是同你们大都市里长大的读书人比较起来,你们已经就觉得我太粗糙了。”这句话像是自我解嘲,倒是和隐含作者合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