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数理化长期年级排名第一的“理科不倒翁”,我坚信上帝是公平的。他给我两颗脑袋的同时,却拿走了我的半颗心。依我看,这是一个形容智商和情商失衡的绝妙比喻。
反观自身,逻辑推理和理性思考就是堆砌我脑部构造的一砖一瓦。之于我,女生们跳跃闹腾的性格和毫无章法的感性,就是自己不愿开垦的处女地,不敢踏足的无人区。我守着对异性保持高度警惕和安全距离的顽固理念,与她们各自安营扎寨,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我看见了辜小枝。
那天,隔壁班的辜小枝正被两个男生高高托起,伸手去摸贴在走廊墙壁上的马克思肖像。两个男生一人抱着她的一只大腿,掠过马克思,又让她一一摸过托尔斯泰、卢梭、爱迪生、屈原、岳飞等。总而言之,古今中外的伟人都遭辜小枝摸了一遍。
我倚靠在墙壁上,用眼睛把辜小枝摸了一遍。
偷看辜小枝的过程中,我第一次脸红了,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往心脏输送,像经历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十字路口交通堵塞。
我站在走廊里的栏杆前,视线随着辜小枝的身影一颠一颠,心儿像起伏的枝头一颤一颤。
从那以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做数学题的时候,我发现试卷上的双曲线和抛物线变成了辜小枝的脸,每一道二元一次方程式的解都成了辜小枝的名字。我开始纳闷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想见她,管不住自己的脑袋思念她?这没逻辑呀。”
我企图在脑子里修筑一幢严密审慎的分析大厦,大厦名为“喜欢辜小枝的原因”,可每次不是大厦内部坍塌,就是我从上面跌落摔伤。思前想后,我终于愉快地决定,干脆去问问辜小枝本人吧。
几天后,我出现在隔壁班级的教室门口,对刚走出来的辜小枝说:“同学,自从上次见了你一面后,就觉得你抛给了我一道数学难题。我总是渴望见到你,那种强烈的感觉只有在我面对一张高难度、超强度的数理化试卷才会发生。但不管怎样,我总能得出结论,输出正确答案。可现在看来,以前的方法都不奏效了。你比一道数学题还难。”
“我不可不是什么数学题。”辜小枝不满地打断了我。
我不理她,继续娓娓道来:“按理说,你的皮肤不白,反而是巧克力色的黑;你的眼睛不大,眼角还有点耷拉;你的身材也不瘦,曲线不够完美——”
我还没说完,只觉眼睛上的眼镜已被辜小枝打得飞了出去。
到底是哪儿错了呢?我坐在教室里,一边用布擦着眼镜片,一边琢磨。终于,我想起了很多人都加诸在我身上的死刑:情商太低。
OK,不就情商太低吗?我可以用智商搞定情商!拿我的两颗脑袋拯救我的半颗心。我可以把辜小枝想象成一个情绪波动如不规则电压,感性思维呈散射状光线的“病人”嘛,我只要“对症下药”,不就行了?
第一步,就是表白,像所有女生都喜欢的那样。为了制造更大声势,我决定实施一个放大版和高调型的表白。
没过几天,我出现在对面教学楼某一层的走廊上,冲着倚在走廊栏杆前的辜小枝表演吹口哨、甩飞吻、抛媚眼等各种调情杂技。
“哟呵!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的声音腾云驾雾,空运至辜小枝的耳边。
“我对你爱——爱——爱不完——”我高声唱,隔空向辜小枝射出无数支丘比特之箭。
看见辜小枝在对面笑得花枝乱颤,我的脑袋里自然浮现出那个灵光一闪的灯泡。理性告诉我,该进行下一步了
我“噔噔”地跑下楼,赶紧来到辜小枝面前,开始实施和女孩谈话中须得注入“幽默”这一重要调料的行为准则。
“辜小枝,可见啊,被万箭穿心的滋味不见得差,如果那些箭来自丘比特的话。”我笑着对辜小枝说。
“我是在嘲笑你呢,傻瓜。”辜小枝的笑声仍未停止。
我再次败下阵来,恨恨地想:一千个读者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一千个女生肯定也有一千种性格。一定是辜小枝不喜欢太直白,喜欢内涵型才子。要不,我给辜小枝写封情书吧?可我有什么才能呢,语文老师曾说,我写的作文,从开头到结尾,无不姿色平庸,身材平板如前不凸、后不翘的无曲线女郎。可不管怎样,“写得烂”总比“不写”好多了。我不追求写得像一个身材完美的女郎,那就至少保证写得她能穿着得体大方吧。
接下来,我不再在语文老师讲作文和阅读的时候心猿意马,而是理性地从里面摘取有营养有价值的果实,为我的情书积累素材。同时,课后我将《少年维特之烦恼》钻研了个透,用心学习里面的书信体行文模式,提炼修饰自己的语言。
一个月后,一封还算过得去的情书从我笔下新鲜出炉。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我么?怎么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让自己得到我的喜欢呢?”辜小枝接过情书后,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是哎。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特别想得到她的认可和喜欢啊。”我恍然大悟,“我的情商太低,非得动用智商去挽救情商不可。”
“脑子主导逻辑,心才支配感情。”辜小枝笑道,“不过,用脑袋分析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所悟所感,也挺不错的呀。”
我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己的那半颗心颤动了几下。它好像如梦初醒,伸了伸懒腰,感受到了不知从何处照射进来的阳光,它像一颗悸动的春芽,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开始了久违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