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忆是一座图书馆该多好,所有东西各得其所,你可以走到咨询台旁,对图书助理说,我想退还有关戴维·弗莱的痛苦回忆,或者说,其实是有关他母亲的回忆,取出一些开心的,麻烦你了。和我父亲去钓鱼棘鱼的回忆,或者我做学生时去韦尔河畔野餐的回忆。
然后助理会说,当然可以,女士。我们这儿都有,“钓鱼”在D架,同理,“野餐”在Y架,你会在左手边找到。
没有读过第一部,却在书店选定了第二部,倒也不会有缺失感,正如作者本人所说“我写的不是《一个人的朝圣》续集,也不是一部前传,我写的这一本书,它和哈罗德·弗莱比肩而坐。我会把这本书称为,一个伴儿。”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这里连帮她写信的修女都是仅存于幻象中的,更不用说她所留下的不成文的,主要是一连串涂鸦、破折号和标记形成的纸张了。
但它仍然深深地打动了我,虽然对哈罗德只有一些较刻板的映像(或许应该补上第一部),但奎妮却带着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疾病、她的衰竭、她的幻象,住在她的海上花园里,躺在疗养院洁白的床上,并且触感丰盈得站在我的面前。
犹如一位我能探透她心底的老朋友一样,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那样独特而熟悉,尽管我看不见她的脸,触摸不到她的身体,但就像梦中的你梦到心中的他一样,没有看到身影却深知他就陪在身旁。
我似乎对奎妮是充分了解的,至少比哈罗德,比同住疗养院的病人与帮助她的修女要更清晰得读到了她在信中表达得忏悔。
是的她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她的忏悔、她的爱情、她的故事都随着她的去世而烟消云散。
是的坐在书桌前的你,将是最后一个听奎妮唱情歌,读奎妮写情诗,看奎妮在药物刺激所产生的幻象中一步步完成自我疗救得朝圣之旅的人。
即使是幻象也是真诚的忏悔,这一次奎妮没有再遵循幼年时拈来的所谓的规则(母亲说的“什么东西一旦坏掉,就永远不会恢复原状,眼不见为净。”)这一次奎妮没有逃跑,她意识到她并不需要一直那么做,这一次即使是在幻想中她也义无反顾得出发了,因为她的人生已经到达了终点站,她能做的只有重新开始。
玛丽·安贡努修女,这个有着法文名字的修女,现实中可是不存在的,却是奎妮想象中那个高大得像男人一样,又温柔得体恤她帮助她,引导她将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倾诉出来的。
如果奎妮不去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理顺关于哈罗德,关于戴维的故事,她可能至死都仍纠缠于深深地愧疚之情里,事实上没人需要为戴维的死负责,我们需要疏解与说服的仅是自我。哈罗德夫妇需要疏解自我,于是哈罗德选择了徒步旅行完成一场朝圣;奎妮需要疏解自我,于是她选择了将事情全盘托出。他们时日无多,他们一起上路完成朝圣。
我的梦里一定也有一位修女玛丽·安贡努,她引导我一遍又一遍轻抚时光的痕迹,穿越的荆棘,趟过的河流,翻越的山脉与漫步的花园,畅游的海洋,沐浴的阳光。梦境已经越来越与旧时光融为一体了,我不再一味地追忆“当年的荣耀”与纯真的欢乐,也不急着探寻旅途的终点,我只是站在当下,踩着这或是春雨浸润过的清新,或是烈日灼烧过的焦躁,或是秋叶沉淀过的雍容,或是风雪侵袭过的凌厉……是的当下并不太好,但我知道我已经走了多远。
读完《一个人的的朝圣 Ⅱ 》的过程非常流畅,即使奎妮的幻象一次次毫无根据亦毫无边际的冲进情节,但故事仅因这些破碎断裂的画面更趋真实完整。
“人们以为得行走才能上路旅行。但你看,你不用。你躺在床上也可以完成一次旅行。
就像现在还存留于脑海中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的句子,“他们将从这里往哪儿去,做些什么事情,这些都是未知的。他大致的想法是他们只要出发就行了,因为马路就铺展在他们脚下。”
当下就是永恒,我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