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临渊
插图/苏寒
1.
世界剩最后一个人,在全世界漂流。
他叫光年。
这是他自诩的名字,没有人跟他说话,因为地球上已没有人类,那他为什么懂得怎么多?知识来自于他脑中的一张芯片,号称是全世界的百科全书,每个他陷入深度睡眠的夜晚,芯片会自动给他补充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通过一个个小故事。
虽然阳光将梦境敲碎,但梦中的故事,他却依稀记得内容。
2.
最靠近海的地方,离这里有三万五千里,大漠的荒芜是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所必须享受的孤独。如果这地方只剩风沙,那么人群一定会再次迁移,往东或者往西,大漠里,孤鹫常飞,孤烟堪直。比不上黄土高坡里,黄河像雄狮般咆哮着划过坡地;比不上江南水乡,长江像滴答的闹钟一秒一秒淌过河滩。这儿只有沙子,数不尽的沙子,比肩漫天星斗的沙子。人是大漠上的蚂蚁,沙子是曾经海洋的陆地。光年从沙丘中走过,脚印不到几秒便被掩埋。沙子埋了青春,和梦想,将一个热心青年熬成了沧桑的老大叔,老大叔就是光年的父亲。
3.
“光年,在这鸟不生蛋的大漠,跟着老子过这么憋屈的生活,你自己还不跑,你就是个孬种,小王八蛋,跟着我干什么!”光年的父亲对着土墙上的一张大字画,歇斯底里,指名道姓,骂他的儿子,“光年,我告诉你,现在,快给我去城里找份工作,娶个媳妇,你快给老子滚!”
光年楞在原地。父亲的印象,那个敦厚的男人,那个在沙漠中生活52年的男人,这一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饮酒过度的醉汉,但他却没有嗅到,空气中半点酒气。大概全都灌进肚子里了,连同泪水。
4.
光年准备跟父亲说再见,他抱着马头琴,着一身绿色军大衣,他几年前从部队里退伍,相识的队友送的,说是留个念想,沙漠里正好用来挡风沙,沙子一吹起来就如同一场灾难降临,铺天盖地,人的眼睛如同老房子里无用的摆件。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应该去了防沙林,他想。
5.
城市。光年花费一个日夜,沿着山丘上既定的沙路,到一座城镇。城镇里有骆驼,有民居,有汽车,有干净的吃食,还有温暖心脏的笑容。光年想,他得坐上几天几夜的车,才能到省会城市,不过,他不急,他花了将近100块钱住进了一家上好的旅店,幸好,在这件旅店,他遇到了同样出行,想去大城市闯荡的栀子。
栀子看起来刚满20岁,裹着黑色的头巾和白色的宽袍,那天,他遇上了世界上最美的眼睛。
栀子给旅店打工,是个服务生。光年用马头琴和陪伴俘虏了栀子,与她一起上路,到大城市去。
6.
终于到了省会城市,光年脱下了他的军大衣。旅馆的大厅里,栀子推开光年,对他说,她要离开他,当初跟她在一起,只因为自己没有路费。光年问她有没有爱过他?栀子冷冷地说,她的身子并不值钱,还贱卖过很多次,光年要了也没有。
光年一时语塞,目视着栀子离开的时候,他想起他父亲临走时,让他找个媳妇。光年想回去了,因为没找到媳妇。
7.
光年还是决定先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凭他曾是退伍军人,他坚信自己会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当他又穿上军大衣的时候,光年成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保安。黑色的制服外面套着军大衣,在不用上班的时候,光年会约上他的邻居,工作的同事一起喝酒。沙漠的夜晚,还是那般漫长,却少了那份寒冷。就算身边没有栀子,他也可以好好过。
8.
光年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叫牧羊,是个回族姑娘。牧羊在一家服装店买衣服,每天晚上工作结束,11点左右才下班。光年有次陪同事去喝完酒路过那里,同事借着酒气对牧羊撒欢,小姑娘听着荤话,脸红耳赤地急匆匆逃走。光年想,她会是我媳妇。
光年不上班的晚上都在服装店外等牧羊下班,然后陪着她走回家。牧羊胆小,认出了光年也不敢出声,一路飞奔扬尘而去,光年尾随了她一周,就对她表白了。我喜欢牧羊,光年大喊,我喜欢牧羊。牧羊听到后,脚下打滑,身子不断哆嗦,象征性地迈出几步,却被身后的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答应我,好吗?
9.
沙子在大漠里迁移,光年却在这座城市定居。房子虽是租的,牧羊嫁过来也没有嫁妆,同事们倒随了份子钱,一顿饭就当是完婚了。在他们结婚之前,光年跟牧羊说,他得去将他家的老头子请过来,看看新媳妇。牧羊欣喜地答应了,脸上浮现出招牌的红晕。
在车上辗转,穿越一个个沙丘。光年回到了他们之前生活的房间。咚咚咚,光年轻敲三下,房子里没有人回应,于是光年用喊的,“老头,你儿子回来看你了,你儿子娶媳妇回来看你了!”然而这片天地里,除了沙子敲击房子墙面的闷响,什么都听不见。
光年的父亲死了,死在沙漠里。那天他去防风林,路上遇到沙暴,魂归故里。
结婚当天晚上,一片大红喜庆。光年举起一杯酒,泼向门前的沙地,嘴里道了一声安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