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姥娘(外婆)家是所有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情,我奶奶也不例外,俗话说:“外甥是狗,吃了往回走!”大意是你就是外人,亲孙子才是正根子,小孩子不会懂,姥娘家在保德县梁家坡村(今属郭家滩),姥爷姓王,每逢端午节、春节奶奶都会跟着妈妈去住姥娘家,即使春节也只有旧衣服穿,从康家沟村出发,翻过石婆儿村,从大桥奎出来,沿着半山腰上凿出来的石头小路,经过铁匠铺村,一共走十五里山路就到了梁家坡村。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九曲黄河万里沙,1938年的黄河,年轻一代的人都不记得了,河面宽最少4里地,没有沿黄公路,铁匠铺到郭家滩半山腰上有一羊肠小道,仅能走开骡子车,路底下就是波涛汹涌的黄河,对面是陕西省府谷县,由于地势上西高东低,所以梁家坡村被黄河水包围着,姥娘家平房坐落在半山腰,底下就是黄河水,黄河被誉为母亲河,一点不假,吃的水都是河里挑回来的,经过沉淀过滤就可以做饭饮用。
去姥娘家就是一次次历险,有一回路过铁匠铺村,路边居然躺着一个死人,路太窄实在躲不开,奶奶的妈妈怕吓着孩子,最后蒙住眼仓皇逃离,后得知是日本鬼子从府谷县对面随意放枪,直接把本村的人给打死了,太可恨了,尸体躺那里半天还没人来认领。
去姥娘家也是为了改善生活,奶奶小时候自己家里没有粮食吃,都是从别人家要来的糠(谷、稻外面脱下来的皮壳),做成糠窝窝,这个东西没什么营养,只能充饥,很难下咽,最大的问题是拉不出来,奶奶的妹妹吃完拉不出,妈妈总是用手给抠出来!姥娘家生活条件稍微好点,早上玉米面窝窝、中午米饭(糜米和谷米捞饭)烩菜(就是土豆和鸡腿白菜)、跟鸡腿无关,晚上板豆稀粥或者豇豆稀粥,没有荤腥,在那个年代有这个伙食真的很不错了!
奶奶的姥爷是个货郎,后来赚了点钱,就抽上了鸦片,有一次把家里仅剩的三斗米也偷出去给粜了(卖了),家里经常没有米下锅了,眼看日子没法过,姥爷被迫出去打零工去了,奶奶的记忆中姥爷很早就去世了,家里没有生活来源,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过了几年,奶奶的二舅成家立业了,头脑聪明,还开了个水烟厂,支撑起这个家,后来日子才慢慢好转,奶奶每次都会带烟丝回家给爸爸抽。
奶奶的妈妈王达女插一句,也是个苦命人,早年嫁给贾家峁乡(今属义门镇)白玉泉村一个做小生意的人,丈夫长年搞运输,就是赶着毛驴跑太原,一次意外得了传染病,死在路上,王达女没生一儿半女,就成了寡妇,狄刘五36岁那年,花200块大洋明媒正娶了王达女,200白洋二尺长(就是银元码一起的长度),今天看是一笔巨款,其实是当时一个壮年劳力一年的工钱,只能买200斗米,婚后连生了五个男孩,但一个都没有存活,40多岁老来得女,费了老命第六胎终于生出了我的奶奶—狄老命,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只想说:“天下事渺茫如此,古今人大概相同。”
王 挺 2020年元宵节写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