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宝玉至潇湘馆探黛玉,适逢黛玉昏昏欲睡,低吟: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宝玉进屋后,紫鹃又是端茶倒水,服侍周到,宝玉脱口而出: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叠被铺床”此句,原出自于《西厢记》,说的是张生见到红娘灵巧机敏,行事有风范,不像个丫头,故而寻思了此句,要找机会求小姐,求夫人,去她的奴籍。
不成想这句话被黛玉听到了生气,说“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来那我取笑儿。”。第二十三回茗烟从外面弄进园子里的禁书中就有《会真记》(《西厢记》),黛玉和宝玉共读西厢,黛玉读完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这会儿就因为书中一句唱词生气起来了,可见气的并非是混账书,气的是宝玉的口不择言。
宝玉说出“叠被铺床”之语,或许只是刚看完的书印象比较深刻,紫鹃又是黛玉的得力丫鬟,依照宝玉比较口无遮拦的性格,情景代入没想太多是很有可能的。另一方面,宝玉也可能是因为黛玉之前有“情思睡昏昏”在前,紧接着“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说此话也并不一定是故意调戏黛玉和紫鹃。最后一个猜想就相对龌龊了,宝玉见黛玉卧床神态之美,紫鹃又体贴人意,故而刻意轻薄两位,按照宝玉一贯的作风,轻薄的可能性还是较小,换做贾琏、薛蟠之流,下流话说的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此处甲戌本脂砚斋侧批:真正无意忘情。
不论是上述哪种可能,黛玉都是有生气的理由的,甲戌本脂批有言:我也要恼。确实如此。如果是无心之过,无意忘情,那么言语唐突冒失,自然不是贵族公子应该有的教养;如果是紧接着黛玉之语,黛玉被撞破了心思,生气抵赖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是淫秽下流,直接扫地出门也是不为过了。
按照古代的婚嫁制度,如果宝玉娶了黛玉,紫鹃做陪嫁丫头的可能性极大,顺理成章将成为宝玉的妾;就像贾琏娶了王熙凤,平儿是默认的贾琏的妾了,只是忌惮凤姐贾琏一直没有得手而已,连尤二姐见了平儿也是客客气气的。自然贵族或豪族的妾,是不再需要叠被铺床的了。
吕思勉先生在《中国通史》第一章就花了大量的笔墨阐释了古代的婚姻制度,我国从周开始就实行了一夫一妻制,妻过门时候带来的姐妹(庶出)或丫鬟称之为媵,是妻陪嫁的一部分,丈夫可以临幸,比如前不久大热剧《芈月传》中的芈月就是以媵的身份陪同姐姐嫁给秦惠文王;自己家里所固有的称之为妾,如周姨娘、赵姨娘之类。后世媵妾统归于妾,只要是正妻之外与丈夫发生关系的女子都是妾。无论是媵还是妾,在夫家的地位都很卑微,但像《金瓶梅》中潘金莲和李瓶儿这样比较得宠的妾,正妻看在丈夫面子上也是要给三分颜色的。
虽然民国时期一夫一妻制度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了下来,但是民间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依然顽固,我国的媵妾制度彻底终结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条明确禁止了重婚、纳妾和童养媳等陋习,我国的婚姻制度才进入了新的里程碑。
宝玉的无心忘情,黛玉的气极懊恼,倒是引出了后续葬花一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