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北方小城的夜晚,照旧是安静到寂寞的程度,街道上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载着疲倦的旅人,掀起微不足道的尘土。钟表的指针嘀嘀嗒嗒指向深夜十一点二十分,陈雨墨停下手中的笔,从地理题海中脱离出来,她瞥了眼表,默默起身,躺在了床上。说是躺着,其实也只有上半身至臀部挨着床铺,两条腿仍旧伸在外面。她抓过扔在一边的mp4,戴上耳机开始听Eminem的歌。初三的她是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智能手机的,于是这个小巧的索尼walkman便成了业余时间唯一的消遣。这种放松的姿势也是陈雨墨独创的,既放松身体,又不至于彻底睡着,毕竟还有功课要写。
她的卧室朝南,窗前摆放着几盆绿萝,植物的品种虽然简单,却也是母亲精心栽种的。这间卧室里的一切:颜色素雅、颇具实用性的家具,书架上罗列的各类读物,桌上摆放的一盘切好并插着牙签的水果,甚至陈雨墨本人,都是母亲料理的结果。即使在这样的深夜,父母早已熟睡的时刻,母亲的“气味”仍旧无处不在,如同浸泡在空气中,随时间流淌着,每一分,每一秒,宣告着自己的主权。陈雨墨在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长大,母亲是性急的人,学习方面自然也容不得马虎。她刚满六岁就在母亲的安排下进了小学,之后所有的作业都是在妈妈的监督下完成,几乎所有的考试科目都额外添置了习题集,写作文更是要先打草稿,在妈妈检查、修改之后才可以誊写到作文本上。如此的管束带来的,除了陈雨墨优异的成绩和看似乖巧的性格,也埋下了一颗小小的反叛的种子。在身边大部分人的眼中,她是一个安静、听话的乖孩子,一个“老实”的孩子。这份“老实”,可以称作善良,却也包含着轻信他人的含义,而被欺骗则是轻信的宿命。陈雨墨印象中第一次被“正式”的欺骗,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当时她与一位同班女生一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记忆中六月份的中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从学校到家不过两个路口的路程,其间要经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外围。由于楼层装修的缘故,地上经常散落着废弃的木片。这些成人根本不会在意的工程垃圾,在二年级的女孩眼里,是一种新奇的“玩具”,陈雨墨手里就抓着一块刚刚捡起来的薄木片,这块木片呈长方形,表面光滑,并且有着深浅不一的棕色花纹。陈雨墨心中窃喜,并好奇的翻看着、把玩着。同行的女孩显然也想要一块,可惜的是她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于是女孩歪过头,用平淡的语气对雨墨说:“借我玩一下,我马上就会还给你的。”
陈雨墨至今还记得那是个挺漂亮的女孩,有着精致的侧脸,马尾上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藏蓝色的校服裙子被风吹的微微颤动,裙摆下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在她听到对方的话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递出了那块薄薄的木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孩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看一下就还给雨墨,相反,她理直气壮的说:“不给。”语气依旧平淡,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雨墨第一次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她自己一样“老实”。反而可以蛮不讲理的撒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并且洋洋自得。那是明媚的六月天,行人们走在高大的行道树下遮阳,浓密的树叶中夹杂着小小的花苞,惹得蝴蝶偶尔驻足。在树木投下的大片大片的阴凉中,陈雨墨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第一次尝到了受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