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 赵咸熙
在我的记忆中，从上小学初中到高中的十二年里，有许多老师值得记忆和怀念，他（她）们的音容笑貌，讲课姿态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久念不忘。其中印象最深是上初小的原清月老师高小的麻哲老师初中的常语乐、常森芝老师和高中的郭春耀、王治国老师。时隔多年，尽管这些恩师早已作古，但他们仍然像昨天一样神灵活现地经常浮现在我的面前，时不时地在梦里相见…
慈祥和蔼的原清月老师（上）
在我的家乡陕西省蒲城县孙镇街小学的校园里，至今仍旧竖立着一个近三米高的纪念碑，它是爱国将领民族英雄杨虎城将军在上世纪1934年10月创办孙镇小学时启立的。杨虎城将军一生救国爱民，致力发展教育事业，曾在故乡蒲城孙镇甘北村建立了培民小学；在他童年8岁因家贫给人家羊肉馆帮工烧火，母亲在我家西邻破旧房内日夜纺线织布度日的孙镇街修建了孙镇小学；在蒲城县城尧山街创办了著名的堯山中学和尧山小学。这些学校自成立以来，吸引了数万计莘莘学子前来求学，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栋梁之材。
1954年9月，我虚龄九岁，在农村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父亲拿了我上街卖红豆汤挣来的一块多钱，带着母亲用涝池青泥水染的土布一针一线缝成灰色小书包，穿着母亲织的用兰线间隔的白色长袖衫和浅蓝色土布长裤，跟着父亲去小学上学。临走时母亲一再叮咛我好好念书，不要贪玩！听老师话，和同学和睦相处，不要骂人打架！我都一一记下了。
那时古镇孙镇只有东西一条街道，小学位于街道中间，大门朝南，木制门楼上面塔罗斗拱，飞檐挂钟，雕刻龙飞凤舞，栩栩如生。门楼中央悬挂一赭石底色牌匾，中间镶嵌孫镇小學四个繁体黑字，苍劲有力，显得庄重肃穆。走进大门有一条宽约20m的大路向北上坡行100m处便是二道门。西邻供销合作社，东连地段医院，道路两旁栽种的杨槐树排列整齐高耸入云，一直与二道门相连。二门的东西两边各有门房一套，上面盖有南北两边流水阁楼，住一外地赵姓照相人家，挂着【凤明照相馆】牌匾。穿过二道门，秧入眼帘的是东西两个足球场大的操场，周边包有围墙，中间道路直达学校三门口，大约有200m距离。三门比一二道门小得多，高近3m宽约1.3m，黑色油漆双扇木门，门框扣在左右两个门墩石上，下有一尺高的门槛，四周贴有砖墙，门框上镶嵌深色石料横额，上面刻着孙镇小学第一任校长原清月题词【教 学 做】三个颜体大字。
跨进门槛，两边设有传达室和居室，迎面是由两个宽大门柱相隔的三道门，中间大两边小，分别通向西北正北东北三个方向。门上面用黑色木板相嵌，结实严谨。穿过中门，沿着用青砖镶铺的花纹道路，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秀丽的亭子下竖立着一个四棱锥体纪念碑，座落在学校南北中柚线上，纪念亭东西两侧装有护栏座椅，碑南面刻着：【蒲城县孫镇小學新校舍落成纪念碑 】十五个隶体大字。西面和北面刻有碑文，上面记载着杨虎城将军出资组织民众兴学建校宗旨及仁人志士捐款助学艰辛和學校建设发展宏伟蓝图。纪念碑东面刻着校长 原清月 寄语本校小朋友从小立志奋斗救国遵循古训自强不息齐心努力完成民族复兴伟业 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兒童節立石。父亲看着碑文，笑着对我说：我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今天咱要找的就是老校长原清月老师，他过去曾经给我教过书，是我的老师，现在就是你的班主任。说完就绕过纪念碑向前走。
纪念碑往北是小學的大礼堂，穿过大礼堂是一个小花园，长满了月季花，牡丹花和各种颜色的菊花。后面是一座五间宽的大厦房，房子中间放一大台板，四周摆有桌椅板凳，西东两套间是校长办公室和教导主任室。父亲带着我进去办入学报名手续，只见从西屋走出一个细高个分头着深蓝色中山装足登黑色皮鞋的青年人，大概是校长，（后来才知道是冀晓迅校长）领我们到对面东屋见教导主任，随即教导王主任（叫王希林）笑喜喜地出来相迎，他中等身材，大背头，微胖，穿一身深灰色中山服，很快给我办理了入学手续，注册登记，引我们到办公室后面两层高的图书楼下东屋交了初小一年级学费代办费书本费等共计1.25元。
图书楼东西两边各有一条从学校三门口自南向北3m宽的通道，东西两边对称地分布着两排教室、三排学生宿舍、两排教职工宿舍。楼后北面是一个广阔的大操场，
安排有100m，400m跑道，安装有5--6副兰球杆，木马，平衡木，高低杠，单双杠，吊环，云梯，吊绳，秋千，跨栏等运动器械和跳高、跳远沙坑，标枪、铁饼、鉛球、手榴弹场地。是学生锻炼身体的好地方啊！我和父亲拿着入学进班通知书沿着图书楼东边道路继续向北走，在学校东北方向紧临大操场旁边又新修了一排教室，两个教室中间设有一个教师办公宿舍，我的小學一年级班主任原清月老师就住在这里。
原老师家住孙镇东北方向10多里的傅家庄村，出身名望之家，其弟原政庭早年投身革命，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加入共产党，曾任杨虎城将军秘书，西北大学教授，陕西师范大学副校长陕西省副省长等职。原清月老师早年接受私塾教育，跟随杨虎城将军致力教育事业多年，知识渊博，国学厚实，四书五经，样样精通，六艺经传，皆通习之，是难得的好老师，由他担任班主任代语文课，一定会受益匪浅。我们转过图书楼东边一栋房子，朝东北方向走去，远远就看见紧靠最东边两个教室之间有一个挂竹帘的房子，父亲叫了声“原老师，我来啦！”话声刚落，竹帘开了，走出来一高个子中老年人，头戴一顶硬黑色圆帽，身着深褐色对襟衣裤，靠近脚踝裤腿用白带扎着，面色白润，精神奕奕，手握一本蓝色线装书，笑眯眯地招呼我们进屋。父亲很高兴地拿出通知书和交费单指着我说：“这是我的老二，叫赵咸熙，小名叫咸”，我心里胆怯地小声叫“原老师好！”并深深鞠了一躬。原老师看了我一眼，深沉地皱了皱眉说：“都这么大了咋才上学？”“家里娃娃多，弟兄四人，姐妹三个，生活困难没有办法。”父亲无可奈何地回答，“一家九口吃饭都成了问题，哪有钱上学？他大姐曼丽，哥哥熙去年（1953年7月）考上县中（蒲中），我和他妈深井绞水一担两桶一毛凑了十多块钱才让走的；他二姐曼龄都十二岁了还在家呆着，没钱上学，有啥办法？就咸上学这一块多钱还是娃会上（孙镇街每五天一集会）卖红豆汤一碗一分钱，用了三个会才聚齐”。以往说话声如宏钟，清脆利索的父亲竟然在恩师面前嘴里像噙了石头一样吞吞吐吐。我听着听着心里十分难受，忍不住流着眼泪跑了出去。过了好长时间，父亲出来把我叫了进去，原老师叫我站好，严肃地对我说：“咸熙，你现在是学生了，学校不是村里家里，有校纪校规，你一定要遵守纪律，好好学习，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关心集体，不迟到早退。进门要报告，离开要请假。慢慢地适应学校生活！”我听后点了点头说好！临走时，原老师给我发了一年级语文算术课本，并对父亲说：“曼龄上学的事我给校长说说，明天让她和咸熙一块来，上课两人先坐在一起，用一套课本，钱的问题以后慢慢解决！”父亲十分感激地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前面走不说一句话，秋风吹过路上一片片落叶，父亲不停地擦着以前在山西中条山抗击日寇受伤的左眼。父亲刚45岁，正当年富力强，但沉重的家庭负担像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脸色苍老凋脆，腰身已经驼背，我感到非常悲痛！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学校生活，发奋努力学习，尽快长大成人，改变家里的贫穷面貌，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回到家中，父亲讲述了报名经过以及见到班主任原老师的情况，全家人都十分高兴。弟妹们争抢着看我的一年级语文算术课本，二姐听到原老师叫她读书的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默默地走出了屋子，是啊！十二岁的孩子按年龄段早已进入小学四五年级了，但我们家因孩子多，母亲患干血痨病多年，生活极度贫困，无粮无钱，哪有条件上学？这次多亏原老师帮助我们，想方设法让二姐进校，是多么好的机遇！母亲也顾不得多病的身体，慢慢地从炕头爬了起来，向前挪了挪，抓住了装有碎布头的活蒲蓝，寻找了一些各种颜色的花布块，用了半个晚上给我二姐缝补了一个花布小书包。做成后让二姐挎在肩膀上试了试，直到合适才满意地睡着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和二姐赵曼龄早早起床，背上书包，和堂兄赵秦喜一块去学校。他长我两岁，原比我多上两年学，因家里农活繁忙，伯父母缺管，男孩子又要打柴割草拾粪，致使学业慌废，连续两次中途休学，现和我在一班上。一同去学校上学的还有东邻居的孙仓娃西邻居的李贞娃后村里的张新虎吴进才吴进宝孙妙仙孙月爱吴水明张安民郑聪慧吕玉翠宁天虎孙天东谭百祥孙天庆张崇中孙忠义孙都亲贾娥芝秦淑娟武风英何蒲周前村里的孙保山孙师娃赵金柱吴银仙贾西顺孙永强孙双定孙润民孙拴牢孙锁明王怀龄孙淑芳东堡子的武绪庆李金才孙西凤西窑村子王金才东边左家庄的孙安民左稀罕等同学。大家陆陆续续进入学校，都忙着打扫卫生，收拾桌椅板凳。我和二姐见了原老师，他已经早早坐在房子阅读诗文，放下书给我二姐登记注册，并说：“咸熙你把昨天拿的新课本交给你姐用，我给你找了一套旧课本，内容一样，先用着，以后新课本来了就给你。”虽然我自己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按照原老师的话把新书交给了二姐。
上课了的钟声响了，新的学期开始了，原老师让同学们按个子高低排好队，三人一桌进入教室由左到右按号入座，并点名站起立答到。全班共有五十多名学生，三十多名男生二十多名女生。原老师站在教室里的讲台中间，手挚教棍，笑容满面地大声说道：“欢迎新同学们到校学习！今天开学了！”随后右手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開學了】三个正楷繁体大字，并指着字问大家：“你们中间谁知道这三个字怎么读？请举手！”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有几个同学举了手小声说话。原老师让我的堂哥秦喜站起来回答，他不加思索地说道：“開學了”，“你是啥时候学的？”原老师又问：“去年上学时老师教的。”秦喜回答。原老师让他坐下高兴地说：“有进步，回答正确！”接着又问大家：“你们谁能默写出这三个字？请举手！”教室里的顿时鸦雀无声，等了好久，我看到我家西邻居李贞娃女同学在举手，原老师擦掉了黑板上三个字，让她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字，李贞娃真胆大，面对黑板想了一阵右手握着粉笔战战畏畏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開學了，放下粉笔，看了看原老师说：“我是上一年级嗯下来的…”说完满脸通红跑到座位上。这时原老师才让我们打开语文课本第一页说：“同学们！今天我们学的语文第一课题目是【開學】，课文内容是：開學了 ！ 刚才赵秦喜 李贞娃两位同学分别读了和写了这三个字，大家说对不对？”“对！”全班同学都齐声回答。原老师泛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十分高兴地说：“開學了三个字尽管这两位同学以前学习过，但今天都能正确地读出来写出来，值得表扬！咱们班五十多名同学来自农村，生活都很困难，能来到学校上课是很不容易的，要感谢共产党和毛主席，给我们建修了学校，创造了良好的学习环境，希望大家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努力学习，认真听讲，炼好身体，不断进步！将来成为国家有用的接班人。”接着他高声带领大家朗读了几遍课文，并让三个同学分别领读三遍，全班齐声背诵了五遍，快要下课时他讲道：“我们今天课堂作业要求是会认会读会背诵课文，下一节课就要学习笔划顺序，学会写好開學了这三个字。”另外还征求同学们对座位安排的意见，适当调换了个别视力较差同学的座位。并讲了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要求大家自觉遵守，按时到校，不迟到早退，有事请假，注意安全！原老师真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教师，这堂语文课讲得生动活泼，有滋有味，启发引导，突出重点，深入浅出，便于小学生牢记。我们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排队离校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