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曾说中国乐坛上有两位像列侬一样的伟大诗人,一位是崔健,另一位就是罗大佑。
1975年,在台中有一个正在就读“中国医药学院”的学生,拿余光中的《乡愁四韵》这首诗,去谱了曲,这个年轻的学生叫做罗大佑,那一年他21岁。当年他并没有发表,直到七年后,才被大众听到。
罗大佑用一把来自西方的摇滚木吉他,弹出了地地道道的东方古琴的味道,诉说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中国式乡愁。
后来有媒体问余光中:“罗大佑给《乡愁四韵》谱了曲,经过你同意了吗。”余光中极为爽快的答道:“没有,但我觉得他谱得很好,我很赞同。”
小时候罗大佑在学校写作文《我的志愿》。
这个题目在学校里反反复复大概也写了有几百次了。每次罗大佑都填:想玩音乐。
父亲看出苗头后,对他说: “如果你干医生,你还可以一方面搞音乐;但如果你干音乐这一行,是不可能一边做医生的。” 罗大佑听从的父亲的忠告,开始了漫长的一边学医,一边玩音乐的矛盾旅程。
高中毕业,罗大佑考上中国医药学院的医学系。通知书下来,他却对父亲说,不去,打算休学一年考一所更好的学校。
谁知第二年,他又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因为罗大佑独自在台北补习这一年,他根本没有读书,而是和几个音乐爱好者组建了一个“洛克斯”乐队,天天玩音乐。为了买乐器、唱片,租训练场地,罗大佑还向家人“骗补习班费”。
开学临近,罗大佑只好去读医,这一读就是7年。
(最右边是鲜肉版的罗大佑,中间是王振华)
大五的时候,昔日“洛克斯”成员王振华在做副导演,写信过来:“大佑,你不是一直对写歌有兴趣吗?要不要帮我们的电影《闪亮的日子》主题曲做配乐”?
于是罗大佑试着写了两首歌。导演一看,点头说“嗯,比想象中的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罗大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然后咬住嘴巴一角,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第一次,他觉得有人赏识自己的音乐,蛮开心的。
就这样,罗大佑写出了自己的处女作《闪亮的日子》,后来由刘文正唱红。也是在此时他结识了电影中的女主角——张艾嘉。后来两人发展成恋人,一年后以分手告终。
网上流传《童年》和《光阴的故事》是罗大佑送给张艾嘉的,这并不是事实,真相是这两首歌都是罗大佑写给自己的初恋的。
罗大佑并不是一个大手一挥,下笔千行的天才词人。除了一些“命题作文”外,他的很多歌都是先有旋律,而歌词写了好久。如我们从小听到大的《童年》,罗大佑花了将近5年时间完成。
早在1973年,罗大佑就开始写童年了,那时候他的初恋女友——夏志仁,住在台南。他从高雄坐慢车去看她。40公里,大概半个小时车程,在火车的咚哧声音里,想着这段感情,想起小时候在台南外婆家的时光:夏天睡午觉时,阳光透过木窗洒在罗大佑睡的榻榻米上,外头传来蝉的叫声,有时一只,有时几百上万只合叫。
童年之所以写那么久,是卡在了最后一段。前面有了蜻蜓、蝴蝶、粉笔的细节外,罗大佑不知道作何总结。一直到毕业前夕,他才写出“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最后这几句,如马世芳所言整首歌境界全开,写的是童年,也是一种人成长的历程,有一种扎心的感悟,以致于长大了进入社会的我们还时不时哼唱《童年》这首歌。
好不容易写出的童年,后来被张艾嘉拿去先唱了,因为当时罗大佑即是张艾嘉的恋人也是她的专辑制作人。
1981年,罗大佑把《童年》、《光阴的故事》、《是否》等收录在张艾嘉的第二张个人专辑《童年》里,从此张艾嘉在乐坛名声大噪。
因为那首《鹿港小镇》,很多人都以为罗大佑是鹿港人,实际上,罗大佑写歌前从未去过鹿港。那么,他为什么写了这首歌呢?
1979年,罗大佑还在台北做见习医生的时候,帮他修理摩托车的那个学徒一边拿着工具,一手的机油在那修车,一边嘴巴骂骂咧咧地在那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罗大佑觉得很奇怪就说:“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 ?
这个学徒就跟他说:“哎呀!没事啦!我当初就是从鹿港老家偷了家里两万块钱新台币到台北来,想著有一天,我可以赚好几倍的钱,再回家去光宗耀祖的。结果没想到,到了台北,这些钱吃喝玩乐,花得一干二净,根本没有钱也没有脸回老家,就只好窝在这个车行,每天修理摩托车。”
从台北距离鹿港有多远呢?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吧。那么近,可是那些离开家乡的年轻人,因为在大都市混的不好,却不敢回家。罗大佑由这个青年的遭遇,联想到台北迅速现代化的过程中,一座座小镇在接受都市文明冲击,也与以往的文化渐行渐远,于是创作出来了《鹿港小镇》这首歌。
如果说《乡愁四韵》是一首古老的乡愁,那么《鹿港小镇》则是一首现代乡愁。近几年,中国各地都在极速的都市化,大批年轻人潮水般涌入大都市,背后又有多少座身处进步与尴尬之间的“鹿港小镇“。
听说他们挖掉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 多少田地上一座座高楼林立,多少河水里飘着垃圾,多少孩子只有过节才能和父母团聚。我们得到了物质上的改善,精神上却匮乏空虚。这或许就是我们要为现代化文明付出的代价。
罗大佑带着巨蟹座特有的敏感细腻,以及医生的敏锐观察力,一手握着吉他,一首拿起手术刀,剖析他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现代诗一样的语言,他在准确无误地描述一个人面对时代巨变,面对大环境时的心情后,发出“小我”与“大我”背后一声声的喟叹。这是早期的罗大佑,也是令我们着迷的罗大佑。
此后,《乡愁》、《童年》、《光阴的故事》、《鹿港小镇》等10首歌收录在罗大佑的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中。不过这张专辑的发行可谓充满曲折,如罗大佑日后所言:这一趟音乐的路,走得好辛苦。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严肃与通俗间,我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摸索过来的……至少这里没有不痛不痒的歌。
当时台湾音乐上的技术还比较落后,他便把这些歌交给大学室友阪部一夫带到日本编曲制作,然后在寄回来配唱。随后,罗大佑四处找唱片公司,对方纷纷拒绝:戴个墨镜,一身黑衣服,这写的什么玩意,《之乎者也》、《恋曲1980》,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歌名。
就这么,专辑搁置了好久。那时碰巧滚石刚成立不久,正想做点不一样的音乐,大家一拍即合,于是在1982年推出这张《之乎者也》。但是滚石也不能保证销量,罗大佑心想,不管了,如果专辑不成功,就乖乖回去做医生。
没想到《之乎者也》一出来,像个炸弹瞬间在台湾乐坛炸开了花。一夜之间,这个穿黑衣带墨镜名叫罗大佑的青年成为年轻一代的叛逆偶像。
专辑成功后,罗大佑在出租车上,一听是这首歌是自己的,然后听下首,还是自己的,很开心。但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感受到名利带来的困扰,比如去餐厅吃饭,别人看到他,就开始放《鹿港小镇》,他想这样子还怎么吃饭,于是扭头就走。
音乐上的成功,也带来很大的烦恼。此时的罗大佑也已经毕业了,在姐夫的医院做放射科医生,此时他感觉自己来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忧愁参半的音乐之路,还是一眼望到头的医生之路,一时,他难以抉择。这是“小”我的彷徨。放眼台湾所处的个大环境,美丽岛事件之后,美国和台湾断交,好像整个台湾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大我“的无措。《未开的主人翁》由此诞生。这首歌结尾一直重复的那句“飘来飘去“,深夜听来,依旧后背发凉。
1980年2月28日,罗大佑在仁爱医院小儿科实习,当班于急诊室内,正替一位受伤的小孩缝头皮时,急诊诊疗室的门突然“砰”的一下打开,进来了自院长以下的大大小小好多医生,以及好多便衣刑警。躺在救伤床上的是一个小女孩。整个气氛在内内外外的奔腾下,生平仅见。 吃紧的手术后留下了一枝胸腔穿刺针,长尺许。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当班的他将它拾起,保存了起来。
这枚刺针刺痛了罗大佑的心。他在医院的深夜里,写下《亚细亚的孤儿》,本来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亲爱的小丽,她熬不过今晚》。后来想到当时时局问题,他觉得议题可以在放大一些。有天在父亲的书架上,他看了一本《亚细亚的孤儿》的书,一下子被书名击中,心想拿来做歌名真是再贴切不过。
顶着压力和焦虑,罗大佑在1983年,完成了第二张专辑《未来的主人翁》。专辑发行后,带来了巨大的成功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争议。两张专辑之后,他已经被听众戴上为“抗议歌手”的帽子,甚至因为敏感的题材,已经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偶像的包袱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原本只是想通过音乐——表达自我,养活自己,没想到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1985年,他感觉已经无法和周围的世界沟通,也没有了创作音乐的动力。罗大佑觉得不行了,必须逃离这一切。什么名利、机会,他通通放下。于是1985年3月9号这天,在父亲的陪同下,他前往纽约。
没想到这次美国之行非但没有熄灭他做音乐的信心,反倒是帮他重新厘清了职业道路。
1987年,他给父母写了一封长达11页的信:“感谢你们对我作为一个医生的栽培。心里拔河拉扯14年,音乐终于赢了,我已经决定好这辈子不做医生,一辈子都做音乐,一辈子的主业都只有音乐。”
同年,他移居香港,成立“音乐工厂”, 对林夕说“以你的才华,别教书了,跟我出来做事吧!”拉着林夕一起创业。
香港的快节奏和轻松氛围,让罗大佑很放松,如鱼得水,在这期间,罗大佑和林夕一起创作了很多经典的电影配乐以及流行歌曲。如《似是故人来》、《你的样子》、《追梦人》、《滚滚红尘》、《皇后大道东》、《东方之珠》等。
转眼1998年,一天他听到姐姐的电话:父亲过世了。当时罗大佑感觉“崩”了一下,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塌陷了。父亲的离世对罗大佑的打击很大,渴望家庭温暖的他,2000年,匆忙走入一段婚姻,两年,以失败告终。于是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结婚。
人算不如天算,八年后,罗大佑不仅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还在58岁的高龄迎来一个女儿。后来罗大佑自嘲道:男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退出大屏幕多年,再次归来的罗大佑以慈祥的父亲出现大家面前,很多人突然间接受不了。别说香港、台湾、大陆的歌迷,就连罗大佑的好朋友都难以适应他身份的转变。
直到看着目前屏幕上罗大佑本人,温和、淡定、从容,你才确定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状态。他坦言女儿的降生,对他的改变很大:有种双脚着地的感觉,心终于定下来了。
此时,他不再害怕自己变得平凡,欣然接受这个阶段的自己。
前几年,他带着妻女重新回到阔别多年的台北。他说要让女儿呼吸宜兰新鲜的空气,享受美好的田园风光,像父母对待小时候的他那样爱女儿。
这样的罗大佑对我们来说有点陌生,却依然感动,如同2017年他发布的新专辑《家III》一样。
回头看看,罗大佑留给我们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我们又何必苦苦执着于罗大佑“批判”的歌手形象?难道为了突出英雄的悲壮,注定只能牺牲个人的幸福,孤独的老去,那样也太自私了。别忘了,罗大佑是一个伟大的歌手,同时也是一个普通人,如你我一样。作为一个音乐人,他已经清楚的表达了自我,圆满完成了时代赋予他的使命。至于接下来的路,则需要年轻的一代来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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