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家门,就看见瘦小的母亲背对着客厅,独自在厨房忙碌着。因为我和姐姐回来,母亲在忙着备晚餐。走近她,布满皱纹的脸更加暗沉了,看见我们的那刻,露出的笑容下,一条条纹沟又比前次回来时深了。
放下行李,我便匆匆跑下楼,凌冽的寒风刺进胸膛,一股热热的水流从双眸间渗出。是身为女儿的心酸。
和姐姐去城里接父亲,走进曾经住的老房子,熟悉的场景,父亲佝偻着瘦弱的背在灶前忙碌着,为九旬奶奶准备晚餐,奶奶穿着厚实的衣服倚坐在客厅,脸色显然没了国庆时的红润,被阳过了,听说胃口大不如前,见到我们的那句“回来啦!”显然没有过去的洪亮。
先前父亲电话里就很担心奶奶挺不过这次阳,所幸三天后稍有好转。那三日里,近七旬的本就体弱多病的父亲不曾入眠半秒,那是作为儿子的他对母亲的不舍与爱!
父亲说,一天夜里打了个盹,醒来感觉是午饭后午睡醒来,于是穿好衣服,便像往常一样出了家门,往瓦子街走,一路上悄无声息,只遇到两个人,他纳闷不解,这白天的街面为何如此冷清,他走着平日里散步熟悉的路线。直到回程快到家时,他才渐渐清醒,发觉此时是深夜两点半,周边除了黑夜,空无一人,他顿觉毛骨悚然,快速回家,发现门敞开着,应该是出去时没关上。一种莫名的害怕包裹了他。
听着父亲的诉说,心中阵阵刺痛。疲惫的身体和连续几日心力交瘁,另他精神涣散。
想着父母,彻夜不眠。作为女儿,我理解父亲对奶奶照顾的那份责任与义务。作为媳妇,我也理解母亲因为不曾被看见,不曾被许可,不曾被关爱的绝望与痛心。
母亲在八岁时父母双亡,便成了童养媳。那个吃饱饭都困难的六零年代,寄人篱下的心酸,除了处处都尽量做到最好来讨取欢心外,还学会了忍让。不曾得过父母关爱的童年,在她的骨子里是缺爱的,缺安全感的。她的内心需要一份来自爱人的关心与认可。
当她成了母亲,把她仅有的一点爱都分给了我们姐弟。在那个灰色年代里,她用瘦小的身体和父亲一起努力地拉扯我们长大。儿时被母亲抽打时,我不曾理解她的不易,只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才看清了她的艰难。
有人说,自卑是骨子里带来的。也许,母亲骨子里就比正常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少了优势。所以,乐观于她,总比别人距离更远。
父亲的童年,也好不到哪里。上了二年级学便因爷爷病重顶替起生产队的劳力。那个亦兄亦父的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照顾父亲,养育弟弟的担子便压上了十二岁的他。
同样悲惨的童年,让父母之间互生怜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同甘共苦,倾其所有,也让我们茁壮成长了。
也许是过去太委屈,母亲在六十几的年纪“甩起小脾气”,不陪父亲照顾奶奶了。
在他们的岁月里,一日三餐就是生活的全部。工作,劳动,为了能吃好一日三餐。在饱读诗书不曾煎熬苦难的叔叔眼里,精神的世界远远超乎了吃的力量。
阅历的迥异,世界观也随之拉开了距离。在母亲的世界里就和我婆婆一样。吃是最大的,关心你的吃,就是关注了你的全世界,哪怕只是嘴上的一句话而已,不需要实质上的物质。
人总是这样的,当你为温饱心力交瘁的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思去思索对方的那句话如何伤害了你?可一旦不再为吃喝犯愁时,便研究起了他的那句话有多伤人。
当你事事都觉得你要做且做好时,大家已经习惯地接纳了你的好。某一天你想偷个懒,别人就念叨你不贤惠了。很多时候,人总是只看到眼前,忽略了前后的关联。
就像父亲只看到了母亲现在的不愿伺候奶奶的不可理喻,却忽视了她曾经如男人般和他同甘共苦创造生活的美好。这也是我们父辈婚姻的悲哀。
回来第一天,感觉特别的冷。走在街道上,寒风无孔不入地洗刷着我。内心和这风一样凌乱,脚步也漫无目的。也许,我也在思索,也该如何能平衡好他们,解开他们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