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父亲卤面的人没有不夸的。
父亲做饭的手艺很不咋地，虽然一日三餐成年累月地做，并没有翻出什么花样。除去咸还是咸，用母亲的话，“超市的盐不要钱了”。
可是，独独卤面，父亲做得有滋有味。无论鸡蛋豆角的、木耳红萝卜肉片的、豆芽肉丝的、芹菜香干的、洋葱青椒肉汁的……，只要是父亲做的卤面，无论儿子媳妇、姑娘女婿、孙子外孙、外孙女，甚至是姨母家的老老少少，只要赶上，谁也不客气，一个个吃得碗不留底。
假期一到，大家发愁吃啥的时候，众人都会不约而同想到父亲的卤面。
父亲很是欢喜，像个大厨一样，亲身示范一遍又一遍。一口大铁锅，被父亲舞得风生水起。铲子、筷子一起上，不过是蒸蒸煮煮，抄抄拌拌，添汤加料，却无一人超越父亲的好吃。姨母曾笑言，老爷子藏着掖着不肯传真。甚至，姨母的四个儿子分别来学艺，教的学的是一模一样，只是味道和父亲做得差好大一截子。
父亲嘴笨，睁着眼说不出缘由，也许卖油翁一般，唯手熟尔。
突然有一天，在我学过八九不离十遍，再看父亲七七四十九遍，我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遍，终于掌勺出师了。
秘密就如影视剧《大长今》，御厨的一锅米。用心是关键。
父亲心里跟明镜似的，依据吃饭人的数量、习惯、口味和喜好，掌握着这个度。
比如孩子下学，都是饿死鬼托生，耐心有限，总是第一个抢先盛饭，即使不抢，家人也是紧着孩子先盛。孩子们的口味多喜劲道肉多，所以，最上面的卤面，翻抄均匀，最是肉汁油亮，卖相十足。再从锅底挑出鸡蛋、肉肉码在碗边，哪个孩子不爱吃？怕是碗底都不留渣渣。
上班人，香味是最入心的，能赶走疲累，使人精神一震。卤汁浸润的面才最为吸引人，这正是一锅卤面中层的特色，卤香氤氲，肉菜均衡不说，也更好吃。
父母年纪大，偏好更软、更烂糊，锅底的面大多汤汁浸泡的时间长些，口感虽已不劲道，但软硬却正合胃口。
回碗的第一波，都是孩子。因为第一碗铲了锅底的肉菜，把劲道的上层翻去一侧，这会儿，混着底层的面与肉菜，不再干硬，正好解了馋，也不知不觉中仍在重复着差别不大的记忆味道，仍是喷香。碗底干净，只等喝汤。
工作的人回碗，不再饥饿而是要吃饱。至于和第一碗的差别，恐怕没人能说出一丝一毫。因为不重要了，第一碗完全占据了主导味觉，就是香。
老人的回碗，多数不再是吃饱，而是心情好的添头，更不会再滋味一二，看儿女吃得香，那回碗就是香滋味。
其实，父亲每一锅卤面，做法没有什么多大的出入，唯用心矣。事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