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上海。
世界各地的人汇聚在此,当然他们并不是为了友好的两国关系。人们把钱砸在寸土寸金的外滩或者人民广场,享受着他们能够用金钱支配的奢华生活。可是你又不能说某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过得糟糕,因为你不知道他昨天是不是家财万贯,或者趾高气扬的走在南京西路的恒隆广场里。
我从合肥出发然后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到虹桥站下车。
超过一百五十亿的投资让这个地方占地面积有三个天安门广场那么大,无数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和女人匆忙或者悠闲的朝地下一层的西端十号线和二号线的站厅走去,或者东端的商业街。
在站厅等地铁的时候,有几个穿着时尚的美国人在大声交谈着什么,我能大约听懂他们的对话,其实像这种漂洋过海只为目睹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的人,要么是家里富有到爆炸要么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路过上海,这几天刚好是上海国际音乐烟花节在上海世纪公园镜天湖上演。
声音最大的那个壮汉或许年纪也是最大的,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然后眉飞色舞的说:“Just the girl in blue is really beautiful。”
“Do you want to find a Chinese girlfriend?”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的一边拍着壮汉的肩膀一边笑着说。他有一双搞笑的招风耳,配上高挑的身材像精灵一样。
戴碎花帽的男生长得最好看,蓝色的瞳孔像是北极的极光,可能是盯的太久,那个男生还转身朝我礼貌的的笑了笑,我只能尴尬的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
二号地铁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议论着某个即将退役的球星,我上了地铁,他们并没有上来。我上地铁之后匆忙的隔着玻璃拍下了那三个人,直到后来我抽空把照片洗出来的时候,看着照片我甚至还能听到那个戴碎花帽的男生说的最后一句话:“I've never seen such beautiful fireworks。”
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烟花。
地铁上人很多,多半是像我这样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刚到上海的人。你很少看到有人捧着一本书在角落翻阅,那些电影里看到的情节也就仅仅是电影而已。不过越往人民广场地铁站驶去的时候拖着行李箱的旅人会越来越少,而那些上海本地人就会说着一口不太正宗的上海话在地铁里打电话或者三五个大妈从购物中心出来对刚买的东西指手画脚。
我觉得迟早有一天,那些让人听不懂的正宗上海话会被岁月的洪水冲击的支离破碎。即便是像“小赤佬”这种简单的说成“小册佬”别人都会无动于衷吧。不过不单单是上海,所有的地方都会被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从传统中拉下马来。
我在人民广场站下了地铁,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找了好久在南京东路的小弄堂里发现一家不错的旅店,一百零八块钱一个房间。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免费的无线网。
老板不是上海人,我一听声音就能听出来,非常明显的儿化音。却非要说着蹩脚上海话,我听的都别扭。
人们就是这么虚伪,以为穿上水晶鞋就会显得高贵优雅,而且上海人有一种特殊的骄傲感,这种自傲来源于他们虚荣而肤浅的世界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份地位,就像很久以前美国人怎么会允许一个黑人来掌管美国政府,简直天方夜谭。直到08年奥巴马执政这种歧视才得以缓和。
下午到人民广场的时候其实准备先去下博物馆,因为听说不需要门票。结果去了以后发现排队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就打消了观看的念头。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一般免费参观的地方都会人满为患。更何况这是上海。
晚上顺着南京路步行街一直往东逛,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外滩。沿途遇到不少乞丐窝在角落,都是月收入过万的人。我是不敢招惹他们,我生性胆小,况且之前还听说有乞丐嘲讽警察说:“我一天赚670元,你才赚多少?” 这种匪夷所思的话。不过这边并不是乞丐最多的地方,听说兰溪路已经成为了乞丐一条街,每两百米就会有五个乞丐。
有人说外滩才是真正的上海,这里发生的故事才是上海的故事。
清晨很早天空还没来得及把灰色幕布扯下来,就有一些老年人在安静的外滩上打太极,他们修生养性懂得生活,享受着上海这座城市最昂贵的那片刻的铅华。有时候会下一场异常短暂的小雨,淅淅沥沥宛如上海被伤的遍体鳞伤后虚弱的叹息。而梅雨时节的上海就像被泪湿的棉被,然后有人在深夜义无反顾的把潮湿的棉被盖在身上,瑟瑟发抖的时候是该把棉被拿开还是用力的再盖紧一些。这座城市不知道,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习惯画地为牢,就像习惯用还残留着温热的手去抚摸城市跳动的冰冷的心脏。
外白渡桥处于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界处,它连接了黄埔和虹口重要的交通要道。因为别具一格的设计和拥有足够丰富的历史故事,即便在这个日益繁华的城市它也举足轻重的能够代表着上海。
还清楚的记得《小时代》里,顾源和顾里在桥上分手的场景,顾源气急败坏的把戒指扔进黄浦江,顾里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就像把尖针踩进顾源心脏上一样,然后和顾源擦肩而过,电影里有那么多悲伤的情节,唯独这场看得很不甘心。其实在《情深深雨蒙蒙》中依萍跳下的那座桥也是外白渡桥,只是当初并不知道。
我在桥边拍了照片,因为角度的关系,总是不能让我满意。不远处的万国建筑博览风格迥异,他们是外滩的中心和值得耀武扬威的地方,霓虹灯肆意蔓延。我正在调整角度拍那里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能帮我拍几张照片吗?”我转过身,一个穿着简单衬衫和短裤的男生礼貌的对我说。
“好啊。”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相机。
对准焦距,然后把他的微笑和身后的桥定格在那个小框架里。他摆了几个姿势,我觉得挺好笑的。我不是那种能够和陌生人自来熟的,倒是他完全不在乎,其实我挺羡慕他的,落落大方的性格总比寡言少语要好的多。
“谢谢你哦。”他接过相机笑着对我说。
“来上海旅行的吗?”我问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以往帮别人拍完照互相都会礼貌的微笑点头然后再见,从来不说多余的话。我看他在摆弄相机,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对啊,上海是第四座城市了,我这个月内计划旅游五座城市。”他骄傲的说,脸上的表情像是准备接受我的夸赞一样。
“真厉害。”我理所应当的夸了他一句。
“你呢?”
“我没什么计划,就是想到哪儿就去哪儿。”我耸了耸肩。
后来他热情的有些过了头,请我吃东西。我本来想拒绝的,万一遇到骗子呢在食物里下毒,不过想想食物又不是他做,那么多人都吃应该没事,我没让他请,我们AA制最公平的方法,毕竟不是很熟。
他跟我说了他的旅程,和在地铁上遇到的乞丐,然后我就附和着说:“是啊,上海的乞丐真多,随处可见。”
他昨天就来过外滩,因为相机没电所以没拍照片觉得遗憾,今天又来了一次。
我问他呆多久,他说明天的下午一点的票,到杭州。
“很美的地方。”我说。
“比上海干净许多。”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准备回去了,他还想多转一会,他说:“你打车回去吗?”
“我就住在人民广场那边,走回去就可以了。”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不小心把住的地方说出来。看吧,我就是这么敏感和胡思乱想。
“那挺近的,如果打车的话你去那边的酒店哪里打车,等车的人比较多门童就会帮你们打电话叫出租车,不过你得先到酒店里转一圈。”他说。
“为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因为门童会挡住外来客,保证他们酒店的客人能尽快乘车。”他说,“而且夜间打车会有黑车,酒店门口打车就不会出现,又方便又安全。”
我们没有在一起拍一张合照,没有留下微信或者手机号码,甚至我们没有询问过彼此的姓名。然后我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们的这种默契何尝不是一种洒脱和释怀,不必为了匆匆一面的旅人而辗转反侧,就像大雪再美等阳光一出来它就被迫离开。感情丰富的人害怕纠缠不清,所以即便觉得在茫茫人海能够相遇是一种缘分,也会放弃哪怕能成为朋友的机会。
或许以后他能和我分享他的生活,他旅游的遭遇,遇到一个帮他拍照的人,他还能认识很多很多平凡的人。其实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想想岁月蹉跎,忘记或者假装忘记并不是难事。
上海的白天很繁华,晚上更繁华。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那些把资料文案摔在办公室的老板,总是在晚上三五成群的聚餐,讨论工作或者女人。他们拼命努力的赚钱,然后把钱打到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账户里。
路过十字路口,红灯。女人把车窗拉下吐了出来,后面有男人把她拉过去,混合着酒精和污秽,平时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人总是能在夜里疯狂的比野兽还叫人蛮横无理。他们需要发泄,家里维持的温馨形象被高高挂起,虚伪而真实的活在这个被时代拥护的城市。
周边的霓虹灯光就像你把谎言揉进眼睛里,刺痛的能流出泪来。
有情侣在身边路过,从酒吧出来的那一对男生拥抱着亲吻,像是要把对方拥抱进自己的身体。然后一个人挥手告别,一个人转身又进了酒吧。酒吧的大理石墙面上刻着一行英文“Don't worry about tomorrow。”
“别为明天发愁。”
那行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可怜。
回到旅店的时候,老板正在看一场球赛,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刚准备站起来的臃肿的身体又稳稳的坐了下去,进球的哨声和观众的欢呼声适宜的掩饰着尴尬。
这时老板娘提着两袋垃圾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面带微笑的说:“玩的怎么样?”
“挺好。”我敷衍的说着,然后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晚上外滩的人最多了,那里会一直到夜里三点多人才会慢慢变少,每天晚上都会有很晚才过来的旅客……”后面的话似乎不是在和我说,可能是她刻意迎合的笑容让我不太舒服,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有点佩服他们,老板娘可能是本地人,我不太清楚。如果是,那么可能老板不远万里长途跋涉只为和老板娘在一起,然后在这个城市拼命努力拥有了一间了不起的旅店,会遇到很多人,形形色色足够让他们平庸的生活不缺乏一些小资情调。
晚上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微信有两条新闻消息,爱奇艺又有某部可以观看的火热电影的提示,一一划掉之后,放了首音乐,然后看着天花板计划着今天去哪里。
我可能在上海呆不了几天,所以选择了一日十八元的地铁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无限次的乘坐地铁,如果呆得久的话就可以选择三日四十五元的票。上海的地铁交错复杂,所以我在地铁站的咨询台那里拿了免费的地铁图。有时候乘坐公交也会方便许多,可是上海的公交往返路线不同,会让初来上海的人摸不着头脑。
吃完早餐之后,我准备步行去新天地,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到。新天地是上海外国人汇聚最多的地方,他们仿佛偏执的喜欢这里宛如置身在二十世纪中期的旧上海,就像上海本地人偏执的喜欢小资情调一样。说到小资情调,你根本不会想到1933老场坊这个时尚的创意新地标曾经是一间屠宰场。
上海新天地似乎是时代不愿抛弃的活着的经典,它有繁华的都市和古朴典雅的街道。瑞安集团为了动用这块地不惜成本,花费了超过六亿元人民币对它进行改造,他们以企业家专业的眼光发掘了这块宝藏。值得一提的是石库门的保留和传承,让它能够继续目睹这个在光环笼罩下满目苍夷的城市。
新天地满大街都是说着一口流利英语或者不清楚的中文的外国人,有游客有企业家或者还有移民过来的。上海人有句老话,吃城隍庙的小吃喝新天地的咖啡。不过一百元左右一杯的咖啡即便它再美味我也不会有想去喝的念头。
新天地有很多酒吧,K2JAZZ是一家特别的酒吧,不过如果你喜欢听歌还是去东魅的好,那里会经常换乐队,老板非常苛刻。SoHo英式酒吧餐厅是在一个玻璃结构内完美的诠释着它坐拥着英式的浪漫情怀的酒吧。
从马当路走过的时候,有个男人从一间咖啡厅走了出来,他扯掉了脖子上的领结,怒气冲冲的一边往前走一边朝着咖啡厅里面吼着:“I want to take the child back to the United States, the law will bring him to me。”
万分失态。
随后还小声的骂了句什么没听清楚,咖啡厅里隔着玻璃一个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看不出表情冷漠的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人离开一样,他的瞳孔让我想起了哈利波特还有那个地铁站厅遇见的像极光一样的蓝色瞳孔的碎花帽男生。男孩的旁边坐着一个高贵优雅的中国女人,安静的喝着咖啡。
其实像这种因为财产孩子或者未来,离婚比结婚的还多。他们多半是把该浪漫的时候浪漫过了,在放纵过后理智的把对方推出自己安全的地界,还不忘在临走的时候成功者给失败者一个同情的眼神,当然你得把这种同情理解为嘲讽。很显然眼下成功的是那位中国女人,而且那个男孩很识趣的坐在成功者的身边,就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成功一样。
后来辗转了几次用了好久才到了城隍庙。这里就不像新世界或者外滩那样有种孤芳自赏的感觉。可惜的是到城隍庙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城隍庙唯一的景点豫园四点半就关门。
城隍庙附近的小吃相比市中心要合理不少,然后排队买了一笼南翔的包子,味道很好。这里算是上海保存比较旧的地方,许多小商贩在这里谋以生计,纪念品千篇一律没有新意。买的五香豆比想象中硬很多,没吃多少就不想吃了。
其实比起城隍庙更想去老街,那里的别样风情总是能让人惊喜不断。从林园运输过来的路边梧桐年复一年的在老街的微风下打着瞌睡,老旧的洋房或者最新拔地而起的欧式风格建筑都能让这个地方弥漫着原始上海的味道和上海弄堂交相辉映的诉说着这座城市有关于过去的故事。
只是时间问题,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后来我拖着行李箱从旅店离开的时候,老板娘礼貌的和我打招呼,我微笑着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什么话都没说。推开大门,眼光刺眼,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对面的街角有一条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缝隙,里面有几只流浪猫,我是昨天晚上回来听老板娘和老板说街角的猫生了才知道。我走过去,把昨天买的五香豆丢了进去,心想着,舔舔味道也挺好的吧。
离开的时候,只听到在交错的鸣笛声中几声有气无力的近乎呻吟的猫叫,像是对这座匆忙城市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