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如果结冰
早上四点半的街头
每一步,都能听出心碎的声音。
许幻园站在门外雪地里把李叔同喊出来,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吧。”说完鞠躬而走,消失在苍茫里。
是夜,大雪盖满了一座干干净净的城,尘埃无踪。
李叔同回身提笔,写下这句:长亭外,古道边……
一百多年后的冬天,朴树唱到一杯浊酒尽余欢时突然哽咽,泣不成声。
湖边抬头,看到横空里陈列的种种萧索,看久了便会生出一种温暖,内心丰沛的人会在更深的苦痛里淡漠季节无常。
我是活在旧社会里的人,这世界的每一次翻新,我没有来得及穿鞋,一双脚插大地上,看满地狼藉,想起1999年永定门前的车站,雪上空留马行处。
人,不能活成赤子,否则,你的心就是个易碎品。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人世间发明了那么多的车轮,都只在为个离别,离别没有仪式,只有站台,甚至连站台都没有,一些人就这里走散了,就都跟许幻园一样,消失在苍茫里,再也没回来了。
什么是余欢?是上车之前的片刻吧;车门关上便是天涯。谁人不是许幻园?
京城如果结冰
下午四点半的老街上
每一步,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早上四点半的街头,除了环卫工人,最多的也就是匆忙奔赴于各机场车站,准备远行的人们。
出过远门的都知道,去往的地方越远,越要赶个早点,免得耽误当天的行程。
京城早上四点半,三九寒天,杜老巧妙的用行人脚踩路面碎冰的声音,类比出即将远行的人和陪同的亲朋好友之间内心共同的伤感。
每踏出一步,就表示离分别的时间又近了一步。这一别,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再次相聚。是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亦或是更久?最怕是,等不到应归的人,看不到该迎的友,物是人非,从此天涯两茫茫。
再看许幻园和李叔同告别这一段。
李叔同看着这位生前至交好友离去的背影,从家财万贯高朋满座,到家道中落孑然一身背井离乡,自己曾蒙受知遇之恩,现又无力回报,不免心中黯然。回身提笔,写下这句:长亭外,古道边……
不成想,这一别,就是半生。
再相逢时,李叔同已是弘一法师,而许幻园这位文坛盟主,早已头白耳聋,憔悴至极。
二人追述前尘,感慨世事无常。
朴树唱送别时的泣不成声,想必让无数人追忆起自己在车站送别亲人以及被亲人送别的场景,引起心中阵阵痛楚。
至于经历过无数次别离,常年漂泊异地的人,早已看淡人间冷暖,因缘际会,他们的内心变的丰沛,对外界需求更少。哪怕是深沉的寒夜中,一盏昏黄的灯光,也大抵能让他们心安。
至少,在陌生的异乡,有一盏灯为他而亮,有一个归处,在等他回去。
杜老说,他是活在旧社会里的人,这世界的每一次翻新,他都没有来得及穿鞋。 这里我理解为,一是时代越来越快的交叠更新,二是人生遭遇几次洗牌,潮起潮落。
在这期间,身边无数的人聚来,又有无数的人离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经历过太多的离别,不免有时会想起1999年永定门车站前,当初背井离乡,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命运,内心充满了茫然与无助。
人,不能活成赤子,否则,你的心就是个易碎品。
杜老的这句话,我深以为然。一般内心比较敏感的人,通常都缺乏自信,且容易抑郁。一个人如果太过于敏感,往往无法承载太多的痛苦,活得比较艰难。
就像朴树在唱送别之前说了一句话:“生活就像炼狱一样,特别的难熬,在音乐里,即使唱再悲伤的歌曲,也觉得是享受。”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除了病床前的告别,无论再大的年纪,车站临行前的话别,心里多少都会有点期许,下次还有重逢之日,或笃定,或祈祷,尽管事实往往充满无奈和意外。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文章的最后一段是点睛之笔,既是对开头的重复,也是对开头的呼应。
早上四点半出门,是送别亲朋好友,晚上四点半回家,已是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