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东岸血战
3月21日,天刚朦朦亮,丹吾大军就乘着竹筏,驭着大象,向东岸发起了疯狂地进攻。
宣抚使府參军多发一面派人急报宣抚使府,一面指挥早已严阵以待的麓川各部族勇士前出到江滩上的临时工事里。
丹吾兵将冲过江心,进入了双方的弓弩射程内,顿时,箭如飞蝗,如暴雨,呐喊声、土炮声、象吼声、江涛声,夹杂着惨叫声,响彻伊江峡谷。
竹筏上战象上的丹吾兵将纷纷中箭坠入涛涛江水,竹筏和战象也不断被土炮击中,碎裂的竹筏和死伤的大象漫江漂流。扼守在江滩上的守军也不断有人伤亡倒地。但凶悍的象兵还是有一部分冲到了岸边,嘶吼着冲击埋设在浅水区的防象桩阵。当此之时,杨迈带领的傈僳勇士纷纷跳出工事,冒着丹吾军的箭矢,奔跑着,跳跃着,把燃烧着的松油火箭射向象群。箭头沾在象皮上“嗞嗞”地燃烧,象群哀号着相互撞击,背上的兵丁纷纷被颠坠江中。少数侥幸冲到岸滩上的则被麻早头人的勇士运用“射人绊象法”猎杀。
鏖战正酣,“哐、哐、哐……”对岸传来一阵紧急的铓锣声,丹吾军鸣金收兵了。
多发一面下令打扫战场,收捡箭矢,救治伤员,准备再战,一面派人向宣抚使多士宁呈报战况催促援军,并叮嘱道:“一定要禀报大人,这次丹吾贼重兵压境,又是恩觉亲自指挥,势在必得。光靠我们地方兵力,恐怕最终难以坚守。一定要尽快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另外,请大人令雷基匠作处迅速赶制傈僳兄弟发明的松油火箭,火速送来!”
多士宁接到战报,一面派人催促各部族增兵,下令匠作处赶制火箭,一面再派人六百里加急报云南行省,请求朝廷急速派兵增援。
3月21日,丹吾的第一波进犯被击退后,一连五天,战场死一般的沉静。据暗桩来报,恩觉正在策划新的战法,准备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
3月23日开始,各部族的援军先后到达,守军由原来2000多人增至近4000人。各种军需物资也由人背马驮陆续到达,其中包括3000多支赶制的松油火箭和几驮备用松油。多发马上命令兵丁就地取材赶制更多的火箭。
3月27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照在伊江两岸高耸的山头上,原始森林被阳光分割成上明下暗两个鲜明的层次。江面上薄雾轻绕,鸥鹭翔集。
“嗚、嗚、嗚……”一阵从丹吾军营传来的牛角号声惊走了鸥鹭,也惊动了守军的将士。不一会儿,只见江对岸缓缓地驶出无数竹筏,每一只竹筏四周都蹲着手持藤盾的兵丁。竹筏渐渐驶近,才看清这些竹筏都用藤索栓在了一起。驶到江心,还未进入双方的弓弩射程范围,只看到竹筏上纷纷向江里抛下用藤索捆绑着的巨石,把筏子固定下来,形成了竹筏阵。
正在守军将士愕然之际,竹筏上冒起股股黑烟,“嗵嗵嗵……”土炮的弹雨落在东岸的浅水区。多发大声喊道:“不好!他们要炸毁我们的防象桩,炮手,赶快炸掉筏子!”守军仅有的10多门土炮慌忙向竹筏开火。虽然不断有竹筏被炮弹击中,竹竿被炸碎,兵丁被射杀,但丹吾军的竹筏阵都是用粗大的藤索通体连在一起的,有限的炮火无力摧毁它。竹筏上射来的炮弹还是接连在浅水区爆炸,被炸碎的木屑随着涌浪不断泛起。守军将士虽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炮击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只听西岸“哐、哐、哐……”一阵铓锣声,竹筏砍断坠石藤索,缓慢地撤回了西岸。
多发大声命令道:“赶紧吃饭,吃完后马上进入各自的位置。丹吾贼接下来一定会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大家一定要作好血战的准备。另外,我们的弹药、箭簇有限,一定要到敌人进入射程内才能瞄准射击,大炮、火箭何时射击,听我号令!弟兄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和族人乡亲,保卫他们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血战到底!誓死守土保边!”
“整死丹吾贼!”
“……”
勇士们群情激愤,斗志昂扬。
午时许,随着西岸的一阵牛角号声,丹吾军无数的竹筏和象兵黑压压地向东岸扑来。
丹吾军每只竹筏上有兵丁10人,一律短褂跣足。2人披藤甲背弯刀负责划桨;4人背弯刀执弓弩;另4人则一手持长矛,一手举藤盾。远战以举藤盾的兵丁护卫执弓弩者射击,近战则可以组成长短搭配的攻击小组。每头象背上有兵丁4人,也一律短褂跣足,且全都披藤甲,背弯刀,其中1人驭象,1人执弓弩,2人持长矛。远者可射之,近者可搠之、踏之。每20只竹筏或30头大象后面就有几个或乘筏或坐在象轿上的丹吾酋指挥督战,他们全都着红袍披铁甲。足见丹吾军准备之充分,战法之凶悍诡异。
待丹吾军前锋的竹筏和大象冲过了江心,多发大声命令:“炮,射!”
“嗵嗵嗵……”炮弹不断在竹筏上、象群里爆炸。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丹吾军的进攻速度,但筏群和象群还是很快攻到了浅水区,进入了双方的弓弩射程范围。顿时,如雨的箭矢倾泻到竹筏上、象群里,以及守军的阵地上。
多发看到敌军凭借藤甲、象皮的保护,己方的普通箭簇收效不大,而己方将士则因缺乏有效的保护,伤亡不小。于是,果断地下令:“火箭,快射!”
一排排呼呼燃烧着的火箭落入敌群,烧着了藤甲,烧着了竹筏,烧着了象皮。丹吾兵将的哀号声,受伤受惊大象的嘶吼声淹没了涛涛的江浪声。
但西岸的牛角号声还是一阵紧似一阵,红袍酋们挥舞着皮鞭长棍,驱赶着步兵和象兵拼命地冲上岸滩。各族勇士们前赴后继,与训练有素的丹吾军展开了残酷的绞杀。由于大部分防象桩被敌军炮火摧毁,大量的象兵拥上了岸滩。以景颇勇士为主的截杀队,勇猛地冲入象群,运用“射人绊象法”,展开了血腥的人象大战。
一时间,刀兵相接,杀声震天,血溅五步。真个是“不怕死的碰到了不要命的”,各族勇士舍命地拼杀让丹吾军的战法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整个岸滩陷入一片血腥的混战之中。
人象大战尤为惨烈。虽一批批冲上岸滩的象群被猎杀,但临时组建还来不及很好训练的其他部族的猎杀小组,很快就差不多已伤亡殆尽,景颇勇士的20个小组也已伤亡过半。越来越多的大象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多发只好匆忙组织仅存的傈僳族、傣族的弓弩手,搜集剩余不多的火箭,对大象抵近射击。虽然有许多大象中箭燃烧,失去了战斗力,但很多勇士也被大象的长鼻甩伤甩死,巨蹄踏伤踏死,被象兵射伤射死,搠伤搠死……
鏖战至下午申时,浅滩上漂满了人象的尸首。岸滩上,双方还跳跃在尸体上,践趟在血泊中厮杀着。丹吾的红袍酋们还在驱赶着已心生怯意的兵象冲向岸滩。多发率领的各族勇士,还能战斗的已不足千人,但他们都怀着必死决心,仍在顽强地抗击着……
突然,杀声骤起,多士宁亲率各族援军及时赶到,加入战团,一下子就将岸滩上的敌军逼退到江里。
眼见今天取胜无望,恩觉只好鸣铓收兵。
此时,残阳如血,江水如墨,浪涛嗚咽,岸滩腥红。
多士宁眼见近4000人的守卫勇士,活着的已不足千人,悲愤不已。他下令救治伤者,抚慰生者,并紧急召集各部族首领,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诸位兄弟,你们也看到了,我守卫勇士虽然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重创了敌军,但我们也失去了3000多位勇士。这可是我们仅有的最精锐的战士了,再这么打下去,我们能剩下的就只有妇孺病残了。我虽然已数次急报行省,请求朝廷急速派兵救援,但救兵却还迟迟未到来。且山高路远,即使朝廷派最近的驻扎在云南驿的王骥将军的官军驰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赶到。就这种打法,我们绝对撑不到官军到来的时候。这次与前几次不同,丹吾贼集结了号称10万的军队,又是恩觉亲自指挥,其势在必得,从今天的战况就可看出。參军多发,讲讲你的看法。”
多发抬了抬受伤的右臂,语气沉重地说:“这次丹吾贼的进攻的确与以往不一样。21号那天的进攻,可能是轻敌的缘故,被我们轻易地打退了。可今天明显的是做了周密的计划和安排的,先用炮火摧毁了我们的防象桩,然后又以优势兵力不分波次地猛攻。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自信是不可能采取这种断子绝孙的打法的,而且,今天的丹吾兵丁也像吃错药一样,比以前难缠得多,可见是进行了充分的战前训练和战前动员的,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想,为了减少更多的无谓伤亡,又能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待朝廷援军,我们只能充分的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采取节节阻击,沿途袭扰的方法,延缓敌人的进攻速度。大不了我们退守杉木笼,那里大部队发挥不了优势,尤其是象兵无法横冲直撞。”
“岳师爷以为如何?”多士宁问道。
岳凤欠了欠身,慢条斯里地回答:“边关防守,这本来是朝廷的事。上次王将军撤走的时候,我就建议留下一些官兵防守,可人微言轻,没人理会。现在搞成这样,也只能按多參军说的办了。”
“其他兄弟的意见如何呢?”
“就按多參军说的办吧!”众人纷纷回答。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趁今晚夜色,悄悄地撤离江边。傣族和德昂族的弟兄由多发和岩板老弟率领,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沿途阻截敌人。其他土司头人兄弟带领各自的人马,伺机沿途袭扰敌人。最后大家都在杉木笼会合。今晚就连夜派人回去,让住在坝子里的各村寨,把人员和可带走的物资全部撤到其他部族的山寨里去,尤其是粮食和禽畜这些能吃的东西不能留给丹吾贼。麻早兄、岩板老弟和其他山寨部族的头人,请你们也安排人回去通知各山寨,做好接待安置工作。思相兄,勐卯因有勐卯江阻隔,没有直通内地的贡道,估计丹吾人不会去占领勐卯,请你负责袭扰丹吾人的粮草运送队伍。目的不是消灭人员,而是尽可能多地毁坏他们的物资。国难时期,大家更要团结一致!”
“晓得了,大人!”众人应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