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是一个人的名字,乎是一个老男人。
我很小的时候,乎住在我家前巷,记忆里出门去玩就经常看见乎爹打乎。
那时候乎十几岁吧,那时候乎的娘还在。这样想起来乎也就比我大十几岁吧,年龄上不也算太老。
记忆中的乎爹,一个瘦瘦的,黑着脸的木讷的男人,经常看见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打乎。
打得很凶,有几次记得是绑在树上打的,还有几次是吊起来打的,打得乎嗷嗷叫。
那时候我很小,胆子却不小了,我有几次路过他们院子,他们家一直没有院墙,我小的时候最初是在一座宅基地的西北角有两间低矮的房子。
靠近东北面是一个窝棚,支了一口锅,我看见过乎被绑着像个烧鸡一样好几次。
太小时候看别人挨打,自己不疼,也就当看热闹了,这样的热闹几乎天天有。
至于为什么挨打,却不得而知了。好像是不听话,还偷东西。
最初好像是这样,一开始左邻右舍还会劝劝,后来天天打,再说老子打儿子也没人好说什么。
乎就这样过着天天挨打的日子,打完又接着犯错,又接着挨打,周而复始。
乎的身体渐渐变形了,前面鸡胸后面罗锅,乎的父亲也一天天老去。
乎一天天长大了,挨打也越来越少,因为乎爹一天天老了,乎比他爹还高了。
乎是家中独子,按理说乎应该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一件事情改变了这一切。
乎被公安局逮了!
因为小偷小摸,乎被判了三年。
听说一顿暴打之后,乎全招了,偷了谁家的鸡,偷了谁家的粮食,偷了谁家的锅煮了鸡吃了。
我隐约记得乎爹去徐州监狱探过监,说托人给乎做了一双四十五号的鞋,乎脚大,早很多年,买不到适合他的大鞋。
乎在监狱的时候,还是他没进监狱之前,还是他很小就死了娘,我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乎的娘,在我印象里模糊的没有痕迹了。
乎回到家的时候,却是十一年之后了。
乎在监狱的时候,或者三年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替别人蹲八年监狱的日子里,乎爹死了。
我们是在乎蹲满十三年监狱后回到村里,听他闲聊才知道他不知道替谁又蹲了八年监狱,他也不知道是替谁,不知道谁安排的,只是自己刑满未释放,他问监狱,监狱有人告诉他的。
这件事让整个村子的人,谈论和唏嘘了很久,男人,女人,各种版本和猜测,甚至杜撰。
乎没了爹娘,还有一个出了嫁,老实巴脚的姐姐,又不识什么字,那样的年代,又没有兄弟亲戚替他出头,还有什么办法呢。
乎就这样回到了村里,回到了他的已经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而破败不堪的老院子。
乎看着身边一个个同龄人都盖了新房子,成了家,孩子都上学了。
乎,收拾了他爹在的时候的两间破房子,材料不够,也没钱买,就将就着用破砖破瓦盖了一间房,算是有个自己的窝了。
乎把地包出去了,自己就在村里打些零工,再也没有人打乎了,乎也不再偷人了。
乎还算年轻力壮,村子里因为大蒜产业,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凭着自己的力气,吃饱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前段时间回老家,突然看见乎的老宅子起了新屋,回家问父亲。
父亲说,乎把宅基地卖了,住在别人废弃的院子里,天天大棚底下干零工呢,也怪能干,一天也挣不少钱,百八二百,三百二百的,当天挣当天花完。
白天干一天活,晚上就去饭店喝酒找女人,也不当日子过了。
宅基地都卖了。
父亲说完,兀自的看向窗外,乎的老院子。不再言语。
想来,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