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刚刚来到这个现代化的大城市的时候,我被城市的繁华惊呆了。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是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度过的,那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土地是黄褐色的,房屋是灰白色的,每逢下雨道路就泥泞不堪,家禽牲畜的粪便随着雨水肆意流淌。
我背着行李行走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好奇地看着眼睛能看到的所有一切。
我看到一栋很高的楼,我需要把脖子完全仰起才能看到楼顶,我想象在这栋楼里工作的肯定就是人们常说的白领。
我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与踩在黄土地上完全不一样的脚感,那种感觉让人踏实,地面平整干净结实,不怕踩到牛粪和羊屎球,这么好的路即使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路边的车辆多的数不过来,这种好看跑得又快的车在我们村子就村长家有一辆,如果我在这赚到了钱,我就也买一辆开回家,到时候我爹妈做梦都要笑醒。
我看着路边的行人,他们穿得很时尚,在这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时尚,我第一次觉得我身上的衣服这么土气,土到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我想等我赚到钱了得赶紧换一身城里人穿的衣服。
我默默地加快脚步去找我表叔给我安排的住处。我表叔来这里五六年了,过年的时候表叔来我家走亲戚,看我已经不上学了就说可以带着我在大城市打工。我爹妈起先不同意,怕我年纪小在外面受欺负,我觉得我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说服了我爹妈,过完年我就一个人来了。
我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找到地方,结果表叔给我画的地图在我走过两个路口后我就看不懂了。我壮着胆子问身边一位大哥青年路怎么走,我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标准,怕大哥听不懂我说了两遍,大哥很热心地给我指了指路我高兴极了,觉得城里人还挺好相处。
表叔住的地方挺小的,小小的房间里放着两个上下铺木板床,屋里一股发霉味道混合着脚臭味,一张四方桌桌面上乱七八糟地放着扑克牌,袜子,饭盒,钳子,手套,地面脏兮兮的,放着几个塑料盆。表叔看到我来了赶紧帮我把行李放下来,表叔说先不急着收拾东西,先去吃饭。
表叔带我去吃了拉面,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表叔说给我找了个活儿,让我先休息一天,然后就带我过去面试。我问表叔什么是面试,表叔说就是看你行不行,能不能干活。我说我一身力气没问题。
表叔住的地方除了我俩还有两个人,老张和老李,年纪都跟表叔差不多大,表叔说都是老乡不必见外,我打了招呼就准备睡了。结果晚上他们的呼噜声和脚臭味让我心烦意乱,很久未能入睡。
表叔介绍我到工地上干活,工头看我年轻力壮很满意,让我去和水泥。以前家里盖房的时候我给我爹打下手,这些活儿上手很快。工头看我干活卖力夸了我几句,我觉得这样下去我很快就能赚到钱了。
一周后表叔给了我五百块,说是我的工钱,我咬咬牙花了两百块去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还有新鞋子。人靠衣装,穿上新衣服我感觉立刻不一样了,我抬头挺胸走在街道上,想到一周前我刚畏畏缩缩地来到这个城市一周后我就意气风发地跟城里人一起过马路逛超市,我就对未来充满信心。
又一周过去了,这周我主要在搬砖,虽然我年轻能干,但是经常一天下来累的直不起腰,下了班倒头就睡,也不管屋里又脏又臭。这周表叔没给我钱,他说这周工头的工程款没下来,到月底再一起给我。我想新衣服也买了,也不急着用钱,月底就月底吧。
结果还没到月底,工头不见了,我回去找表叔说工头不见了,表叔说工头生病住院了,所以没来。我说那会不会耽误发工钱,表叔说你是我侄子,能耽误别人的也不能耽误你的。
月底的时候,表叔也不见了。老张跟老李说要交房租了,我说我表叔怎么不见了,老张说你表叔估计回不来了,他干什么的我俩现在也不知道。我坐在床上发呆,老李说你表叔的钱就不用你付了,你付你自己的吧。我默默掏出一百块给了老李。
工头不见了,表叔也不见了,我身上还剩一百多块钱。我坐在床板上啃着馒头想着这整件事,眼泪慢慢地糊住了眼睛,鼻涕也沾到馒头上,嘴里的一大口馒头梗在喉咙里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我躺在床板上听到窗外的鸟叫和小孩子哭闹,摸摸兜里的一百多块钱,我抽抽鼻子,想回家了。
我求老张和老李帮忙,我在饭馆找了个活儿,管一顿午饭,端了一个月的盘子后我拿到了工钱。足够我买回家的车票了。
我收拾好了行李,临行前给我家里人都买了身衣服,我小心地叠好放到行李袋里,心里想像着他们穿上新衣服时开心的样子。我买好了车票,进站时我再次回头看看这座城市,还是那么的繁华,但我还是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