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培培
我借用了一位盲人诗人的一句话:坐就坐在悬崖边,作为我的文章标题,立马就使得一篇原本想要规规矩矩写篇游记交差的文章,变得有点那么的丧。我在此声明,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写这篇文章前,我还特意抄了一遍苏轼的《前赤壁赋》,来学习一下古人游记感怀伤古,寓情于景的范式。
但我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我想这主要是因为苏轼学识的波澜壮阔,另一个原因是我去的这个地方,能够感怀伤古的点,大概就是达摩祖师爷曾经游览于此,这个佛缘未结,终究是因为自己还未有慧根。
下山的途中,我曾遇见达摩堂里达摩的石膏雕像,通身的白色,立于一块突出的石壁下,后者正好遮成了屋檐状。达摩左手边是一位背对着游客,盘腿而坐的女施主,右边站着的应该是一个门徒。
这三座白石膏雕塑看起来,确实是太诡异了。崭新的白,周身是屹立上万年的被历史遗忘的山脉高峰,怪石嶙峋,你只会觉得园区的开发者,实在是敷衍了事,连要契合一下周围的场景的努力都不愿。
达摩堂,已经是我们攀爬路线,即将划上尾声的一站。全程10公里的山路穿行,双膝已不由己,小腿腹胀痛,像透支了数月的走路步程。
01
我之所以喜欢旅行,一是喜好地方风俗,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抽离出来去观看那地理距离上带来的生活差异;一是可以独自发呆。
跟着户外去东灵山,说实话既无了解山民的机会,他们始终把这些人看作是一时兴起的游客,不会再有二次交集,而发呆的机会并不多。只有一次,上山途中,在穿过了众多山中小路以及闻着马粪味爬过一个个小高峰后,来到一片亚高山的草甸。草色苍茫,由于特殊的环境——低温和强风榨干了草色的水汁,只剩下粗涩的纤维,那踩上去犹如在秋收后的麦茬地走过一般,赤棱棱的戳人。
我绕过人群踩出来的结实小道,直接斜入草甸区,这里是一片牧场,有牧民将自家的牛放养于此,零星的不到10只, 在草地上闲散的躺着,嘴巴不停地反刍咀嚼。我故意发出声音走进它们,丝毫也没引起注意。它们依然配合着口腔动作,自顾自的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我找一块石头坐下,望着这些牛群,就像时间静止了般。 风中送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那是远处山坡上马脖颈下挂着的铃铛,山的另一面是森林,一大片的黄叶林,夹杂着赭红和苍翠。更远处是层层重叠的山峦,成了帝都西北方向的天然屏障。
那黄色和赭红色的应该是山樱桃,苍翠的是那针叶林,山峰的着装像是穿上的织锦绣花段子,沿着坡顶倾斜而下。而这里的山峦并不重样,有满山的树木郁葱,也有裸露着岩石,没有植被遮身的原始风貌,更有壁立千仞的独立山峰,唯山顶上长有红灌木,就像冰河世纪里的猛犸头上那一髻栗红色的长毛,蓬松而俏皮。
山尖与天光相接处的云影,像是以山尖为中心,向四周散射出的白缎带,间或是喷洒不均的深蓝,苍穹之下,牛,马,山被, 静矗的山峦……这一切都像是时间无涯的荒野里静默不变的生命,他们才是主宰。
02
东灵山,一座位于北京西北郊的山峰,属于西山山脉,有着北京第一峰之美誉,最高峰海拔在2303米。我曾暗下决心,既然在北京这几年,好歹也要览遍这帝都三面环山之景的。去过水长城,爬过凤凰山,挑过香山枫叶未染红的小道,还有踏过那马蹄印迹显著的京西古道,以及红色革命区的爨底下村,想想北京被燕山、太行山、西山山脉环绕,而每座山脉上又有多处景观,燕山山脉就有“坐拥长城”的军都山、避暑胜地的大海坨、鬼谷子学艺的云蒙山,而这些山又细分多处景区,我的遍览“雄心”,便有种蜉蝣不识天地之壮阔感。
问了问领队,北京的山峰有多少座?
见多识广的领队想了想说,这个还真没数过。
领队是一个93年的胖子,第一次见他的队员,几乎无不震惊,经常户外的人,会吃的这样胖,想想真有点不合情理。如果是女人,那一定是愤恨的要死,老娘不吃不喝还是一样的长胖,真是苍天无眼。
不过,人虽胖,但胖子似乎自有社交天分,聊两句话就知道是可以在外谈天说地的朋友。我了解到的只言片语,多拜赐与他,只不过我记性太差,一路上多半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出去了。他讲述自己在黄山夜爬静待日出时的一路见闻还有他拍下的黄山脚下的雨洗后的红村,拍摄的星星运动轨迹,以及巧遇的佛光奇景,一人站在山巅,日光通过云雾在周围形成一圈炫耀夺目的彩色光环。
我只有眼馋羡慕的份。至于为什么我必须是羡慕的份,我也不知。
按照领队设计好的穿越路线,大巴车一路爬到半山腰,将人送到东灵山西侧高地,作为起点,一路沿着山路向上,穿越两个小高峰,登上珠峰之巅,然后经过木栈道拾级而下,这是户外最为经典的穿越路线之一。
停车场,是一片裸露的黄土地,对面是一家餐厅,透过玻璃窗望进去,没有一个顾客,老板正在空旷的大厅里打太极。再往前是一座山庄,外面彩旗飘飘,估计是刚开业,空旷的大院子里停了少数几辆车,一排的房子,都是新砌的,还能看到粗粝的毛坯样。路的另一边除了停车场,远处还有一座被废弃的农房,屋顶早已坍塌,被游客当成了临时茅厕。
从西侧山峰开始爬,穿过一段蜿蜒山路。这里像许久没有雨水光顾的样子,地皮卷起,一道边缘参差不齐的沟壑沿着路心从山上延展下来,应该是山顶水流冲积下来形成的痕迹。路边的野草青黄相接,也许是久不遇雨的滋润,有种遇火即燃的感觉。
不过极目望去,路左边山坡上一片火红的山林,尽头有一座白色的小房子,真有点像欧洲阿尔比斯山脉下的场景。想想是什么样的人家落户于此,夜夜都要听尽这山林呼啸之声,还要尝尽这里的干涸和严寒,便心里痒痒的,想来借宿于此。不过,也许现在没有人住了。
东灵山,美自然是美的,只不过,一年四季,你能撞上它极盛,还是不太容易。一来,天色不易定,二来春夏秋冬,也自有不同风味。6、7月应该是山木青葱,樱桃缀枝的时候,而9、10月则有秋日燃尽,火红比似骄阳。冬日冰雪覆盖,真正的天寒地冻,夜温可骤降至零下30度。
03
爬山是一项体力活,所以很多人选择乘马上下山。只是那马儿在主人的牵引下, 默不作声,两眼无神的步步踩着石路往上爬。一只幼驹,跟在后面,估计是还不熟悉山路和这么多的人群,快步紧跟前面的成年马,马蹄还不时打滑。
当地人养着马匹,用来搭载游客,那是幼驹的马生。马主人根据路程的难易程度来收费,山脚下100元/次,到半山腰或许只有50元、20元一次了。我拒绝乘马登上珠峰之巅,心想如果是想骑马,那就去大草原上飚嘛,何必骑着马来爬山呢,那爬山的意义是什么呢?
胖子领队在后面收尾,在爬阶梯时,喘的不行。他身上背着各种登山必备的工具,手电筒、备用药、手台、两大瓶750ml 水,还有补给的食物,脖子上还挂着索尼的相机。
这190斤的虎躯加上全身的武装,一步步把自己送到台阶上,也真是不容易。
如果说上山是个体力活,下山则是个遭罪的事。 沿着山顶,绕着蜿蜒的山区,近3个小时的路程,全是木板搭建的人工阶梯。那木板下面有铁架子支撑着,上面有铁锁链子作扶手,越往下,甚至连扶手也没有了,只能颤颤巍巍地抬着腿,往下下。
这木阶梯走起来,惊险倒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走到后面,两条腿完全在打颤,膝盖骨早已不听使唤。 乃至到后面小路,从丛林中穿过,听到圣水泉泉水哗哗声从山涧中流下,亦不能安慰。
我们一行6人,走走停停,早已被大部队甩在后面。我们就在圣水泉边洗洗手,那水是冰镇西瓜的冰凉感,摸久了会渗到心里,坐在瀑流旁边的岩石墩上,听秋水潺湲,两边是山壁,望不见顶,日光已无照拂;若是一人独行,如此僻幽之地,想想西游记中唐三藏师徒遭遇的洞府妖怪,定会背后寒意涔涔。
西游记第十七回,孙悟空来到黑风山洞口处,罗贯中写道“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虽时节不同,倒意境颇似,而自己穷尽所能,亦不能像其描绘的更形象逼真了。所幸,还是不幸,怪石神力,无穷之想象,皆断于时,止于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