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素布,带着棉的温厚与柔软,娴静地横卧在膝前,几缕丝线,慷懒地蜷曲在足边。那一枚纤细的银针,通体泛着幽蓝的月光,等待着被捻在指间。
抚平素布上的褶皱,静静地观望。只见素净的棉布上却有着纵纵横横的纹路,有序地交织排序,而成片连绵不绝。很少有人会去细看一根丝线,两股线相拥缠绕,彼此交融,到最后难分难解,分不出你我。线看似绵弱不堪,实则柔韧,纤长地可以穿越万水千山。银针出鞘,针芒闪现,从此,挺直了脊背穿梭在布里帛间。
素洁如布,绵延横亘。淡墨轻描勾画便留下微痕。线已穿上针,针已捻在指间。这时,绣者便心凝神聚开始起针。在纵横交错的布帛间寻找最恰当的坐标切入银针。带着丝线开启漫漫绣路。
吾本愚钝,但纤巧的针赐与我灵性,自然会心领神会,自如地转针、回旋、交织、打结。手中的丝线由长变短,又由短及长,如此回返往复。手中的丝线变幻着色彩,由最初的棕红、深红,逐次桃红、粉红,到最终的浅白。每一缕色彩,在手中走完它们的旅程,而它们的归途——最终在布上定格。色彩相互辉映,自成一体。有时,针尖在枝叶间点翠;有时,在花间探幽。针自有闪电的锋芒,似灵蛇不停地穿梭。只到看到春兰轻启、秋菊怒放,它才会将脚步停歇。
于艳阳高照的端午在田间采一枝艾草,悠悠的艾香使满庭芬芳。细细描摹,在棉布上留下素痕。深绿、浅绿、翠绿、草绿、黄绿的丝线填满轮廓。一叶苍翠鲜嫩的艾叶在布间呈现,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艾香。艾,即是爱,深沉而悠长。
春且去,留春不住。于是,绣者将花卉叶草绣于布帛间,似一场关于花事的祭奠,用于回味时光。何处是香丘?花朵儿的倩影终将留下,在袖边,在裙间,在领口……手执一枚银针,低头不语,绣路伊始。如果有阳光,便将织入日光的明媚和温暖;如果有月光,便织入月光的皎洁和通透;如果有音乐呢?请允许我交织一段旋律。
绣有千千结。或许我们只注意绣品其光洁精致的正面,却鲜少去留意其背面:阡陌交错,甚至凌乱粗糙。这儿,曾留下多少个千千愁结。秋时,落叶纷飞,月下长思,归期何时;春时,草长莺飞,风戏绿柳,并蒂花开。每一幅绣品,埋藏着绣者几多哀愁。其中又隐藏着绣者几许欣喜。那丝丝缕缕的心事,和纵纵横横的愁思,化作密密麻麻的针脚,铺叙成清清浅浅的梦痕。
在极深的夜,就能听到针儿穿过布间的声音:似清风拂过荷塘,像初春冰雪消融,如鸿雁排上云霄。不疾不徐,却声声扣人心弦。
燕子呢喃时,绣下柳枝翩然,忽又绣了梅枝疏影。一抬头,庭前开始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