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知道有关这个世界的终极奥义。在追寻奥义的努力上,人不可谓不努力。也正是这种努力才造就我们当下的世界。也正因这种努力让我们吃尽苦头。也许正是这样追寻,让追寻有了意义。或许所谓的奥义其实就隐藏在这种追寻中,而不是其他。正如哈耶克的一句话:从长远来看,我们是自己的命运的创造者。但如果从短期着眼,我们就是我们所创造的观念的俘虏。
上述的内容是围绕着“奥义”一词而开展的。对于“奥义”的解释难度就在于奥义本身。它的准确定义取决于谁来使用,而不在于“奥义”本身是什么?
这一点有些像阅读的展开,如果阅读的目的在于获取,那么阅读本身的愉悦顿时就丧失了。“用手指月,月不在指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在每一次的阅读中,愉悦与获取是患得患失的兄弟,抓住了这个,就丢失了那个。只有当目的逐渐模糊之后,愉悦才会产生,而真正的阅读才会悄然而至。这种阅读体验是我在经历了一些序言之后才逐步明白的。
东坡先生一生著述甚多,《苏轼全集》阅读完毕的人不会太多。但是陈迩冬先生在1957年版《苏轼诗选》的那一片序言则写得灵动,在那篇序言中的苏轼与他的诗作一样,哀而不怨,坚韧不拔。孔飞力先生的《中国现代国家的起源》一书的中文版有一篇长达50页的前言部分。读者若不是经历那一篇漫长的序言,可能就会与“如何理解孔飞力”失之交臂。即便那篇序言中表现出来的表述和孔飞力在正文中使用的表达多少有些不同。但是我们依然还是可以看到台上的孔飞力先生与台下的学生是生动的互动交融。当然这种趣味不是随处可见的,在余世存教授的《先知中国》中的序言是由许倬云教授写就的,那篇名为《巨变来临,我们如何自处》的推荐序言中,讲述的内容则是放置在更为宏大的历史视野中进行梳理和观察的。在那篇序言中有这样一段:
无可讳言,自从十七世纪以后,以欧美为基地的犹太基督教文明,独擅胜场,占尽了世界的舞台。可是也长在这个西方文明发展的过程中,独一真神很难逃避隐去的命运。“人”不能规避必须处理自己的问题。德日进盼望“人”走到的境界是从神那里作为起点阿尔法,但是人必须要不断的提升自己使得在未来终结的奥米噶,又与阿尔法再度融合。
这一段序言中所表现的神秘特质与《先知中国》中所探讨的内容倒是相当的贴合。如果我们能搞明白“阿尔法”与“奥米噶”的话。许倬云教授的推荐序只有在最后一段才提到余世存教授努力追寻的作用所在。但当读者从余世存教授梳理出来的“巫者”时代中走出来时,再反观许倬云这篇序言,或许就能体会上述那一段话到底意指何处了。
历史学家所撰写的序言往往有种“顾左右而言他”的特质。这种特质并非来自作者的刻意。而是来自历史学家在落笔时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一点在罗新教授在《从大都到上都》的那篇序言《写在出发之前----金莲川在召唤》中表露出许多。在看似自话自说的序言中,历史学家不会轻易地忘记自己身处的时代正凝固成为历史。而在这篇序言中出现的大部分人物和典籍资料随着罗新教授的徒步都会再次一一出现,而且相比序言中的内容要丰富许多。读者们随着罗新徒步旅行在这条辇路上领略风光,而罗新教授则是徒步旅行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巨大往事中。
可能最可爱的序言当属《扪虱谈鬼录》中的自序。栾保群先生谈“鬼”自有一套章法。而这个章法又得从东坡先生说起。“苏东坡谪于黄州,最喜与人谈鬼,那是厌闻人事,更是怕说人事。”栾保群所讲的“谈鬼”就是从这里起步的,人事不可谈,只有谈鬼事。说到底都是人事。郭功父赠与苏东坡的诗作中有说“莫向江边弄明月,夜深无数采珠人”也是我理解了许多才明白的。幸好还有像栾保群这样的先生,能将人世间的鬼录入籍册。当然也只有读到这篇谈鬼《自序》之中才会明白在《扪虱谈鬼录》中“无一鬼不有来处”的妙。
阅读有大部头,也有小文章。阅读依赖文字发生。但是在《长乐路》和《寻路中国》中提示了另外一种阅读方式和角度。比如街头广告牌、警示牌,街头散发的广告传单,围墙上红字宋体的大标语,还有人们的习惯用语、口头禅。这些都会成为阅读的内容。尽管此种阅读对象简单直接,但却是最容易被日常生活所忽略的。即便这些简单的语言和内容日复一日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又迅速的退出我们的视野。但我们不能不说,这些遍布街头的内容,我们所给予的阅读少之又少。若不是经他人提醒,恐怕那只是我们记忆中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虽然我们也承认那些内容曾经真实的围绕着我们。类似《长乐路》和《寻路中国》这样的非虚构作品现在已经相当多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些作品中本身带有阅读方式正是他者观察和记录我们的途径。如果读者在阅读这样的著述时,一定会注意到这些作者在记录观察的同时,也会不厌其烦的说明他们习惯收集各种各样的资料。不过比起北京的莫理循而言,他们都很难望其项背。
北京的莫理循在中国所有的努力,成就了“东洋文库”。这是旧话,不值一提。
一篇序言是进入正文的桥,或许不是,更或是通往别处的一条小径。在许多书籍的正文阅读完毕之后,我通常会回到序言部分。在那一篇散漫和迅速的序言中,隐藏着许多不同的指向,通向更为深邃的“奥义”部分。在本书作者和其他作者共同实施构建的序言中,常常会出现许多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在那里还有一片旺盛的生机。只是读者往往会过于急切的抵达目的地,而忽略了这些不起眼的不满交叉小径的花园。而我们大部分的作者是在那小花园中的长椅上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的。